姚淑成为我眷侣的第十年，她开始学缝制肚兜。</p>
还问我男人最喜何种布料颜色。</p>
我以为一向冷淡的她开了窍，同意与我双修了。</p>
可一连数月，却从没见过这些肚兜的成品。</p>
直到那日，我撞见姚淑兴致冲冲带着那些衣裳进了听洛轩。</p>
我跟了过去，看到她圈养的那只狐狸已然化成了人形。</p>
姚淑穿着亲手织的肚兜，坐在他腿上两人唇齿相依，娇笑着说，</p>
“今日这身装扮你喜不喜欢？”</p>
看着她双眼迷离勾住狐狸精的脖颈，我浑身发颤。</p>
后来我找别人双修之后，姚淑却跪地求我返回宗门。</p>
1.</p>
“顾瑜，你当真要离开宗门吗？以你现在的修为再过十年灵山宗师之位必然是你的。”</p>
期朗长老面色沉重地重复问了一遍。</p>
我行了礼坚定地回答，“我去意已决，还望师父成全。”</p>
长老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做挽留，“我要闭关七日，七日后为你解开灵山限令。”</p>
回了竹轩阁，打坐垫上已然多了一只瞌睡的狐狸，它的身下还压着一条刺眼的、红艳艳的肚兜。</p>
听见脚步声，狐狸懒散地掀起眼皮，忽然化作了人形讥笑着将肚兜塞入我手中。</p>
“姚淑姐姐让我来还东西，这个她昨天刚穿过，还得劳烦你好生清洗一番。”</p>
肚兜上残存着浊迹，我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p>
狐狸瞥了我一眼，露出回味般的深情。</p>
“她穿着当真是极美的，巴掌大的玲珑腰，一只手就能握住。”</p>
手紧紧攥成拳，我强装冷静地开口，“长老们要是知道灵山有妖怪，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p>
狐狸懒懒伸了个腰，压根不在乎我的威胁，轻视道，</p>
“姚淑姐姐说会护着我的，她还说她平日修炼太闷了，要留我在她身边陪她在床上作乐。”</p>
明知道他是挑衅是故意这般激怒我，可心还是因为他的话而隐隐作痛。</p>
我暗示过姚淑无数次双修之事，她却每次都是用不耐烦的态度来搪塞我。</p>
自以为是她性子清冷避讳男女之事，却对一只妖怪说这般的话。</p>
狐狸捡起那条肚兜深深嗅了一口，满满恶意地说，</p>
“你这里灵力可真充沛，下次我要和姚淑姐姐一起来这里修行。”</p>
脑中轰一下想起来在听洛轩门外，看见他伏在姚淑身上也有过这般的动作。</p>
我恶狠狠地钳制住他的手，竭声吼道，</p>
“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赶紧滚！”</p>
话音刚落下，姚淑箭步进了屋内，迅速将他护在怀中阴沉着脸对我咆哮，</p>
“顾瑜！宗门规训扶弱锄奸你忘了是不是？！竟然欺负倾筱一个小妖！”</p>
听着她的话我只觉得讽刺，原来她还记得规训啊。</p>
可是她怎么就不记得，宗门规训第一条，禁止与妖物产生羁绊呢。</p>
对上她的冷眼，我只感觉心里压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p>
我强忍眼泪反问道，</p>
“姚淑，私藏妖物、与妖物产生感情是犯规训的，你不记得吗？！”</p>
姚淑眼神飘忽，侧着眸望向怀中的倾筱，小声地说。</p>
“我自是知道，等待时机成熟我会去找长老领罪。”</p>
靠在她怀中的倾筱讥讽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在炫耀着姚淑对他的偏爱。</p>
一向是冷淡、从不近人情的姚淑竟然会将一个妖物护在怀中。</p>
我扯唇勾起一个苦笑，心中怅然。</p>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p>
她温柔关切的话问着倾筱，望我的眼神却是刺骨冰冷。</p>
倾筱往她怀中靠了靠，方才面对我那嚣张的态度一扫而空，一脸委屈地说。</p>
“姚淑姐姐，我出来透了透气误打误撞来了这里，方才顾瑜哥对我好一通骂......”</p>
姚淑阴狠地瞪了我一眼，彰显着她即将爆发的怒意。</p>
转眼面对倾筱时，她又换上柔和的脸上抚摸着他的头说，</p>
“我会替你好好规训他的。”</p>
倾筱带着轻蔑的笑意打量我一眼，又对她可怜地点头。</p>
姚淑拧着眉表情是掩盖不住的滚滚怒火，声嘶力竭吼道，</p>
“倾筱做错了何事你要责骂他？顾瑜，你现在肚量小得连一个小妖都容不下了？”</p>
我张了张唇，解释的话哽在喉间又默默咽了下去。</p>
她冷哼了声，眼神冷漠如冰。</p>
“是我看错你了，以为我们会是最合适的眷侣，现在看来一直是我在太迁就忍让你。”</p>
落下话，她夺门而出。</p>
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同样的身影亲昵地挽着我的手。</p>
她笑得有些羞涩，鼓起勇气问我，</p>
“阿瑜，自从你来了宗门之后我才知晓何为心动，我们结成眷侣好吗？”</p>
我呆愣在原地，激动得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p>
她定下脚步踮起脚尖羞怯地亲了一口我的脸颊，含情脉脉地说，</p>
“谢谢你一直以来忍让我冷淡的性格，从今开始让我试着去迁就你好吗？”</p>
可现在冷着脸对我说，不再合适的人也是她，太迁就忍让我的人也是她。</p>
我苦笑，明明先违反誓言的人，是她自己。</p>
2.</p>
姚淑这夜又去了听洛轩守在那只狐狸身边，我打坐到半夜想让自己躁动的心平静下来。</p>
半夜时，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郁闷之气，克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淤血来。</p>
脑中忽然闪过下午倾筱趴在打坐垫上，定是那个时候他故意将妖邪之气残留在了垫子上。</p>
胸口处越来越难以疏解那股燥闷之气，心扉都揪成了一团剧痛无比。</p>
我拖着身子赶到灵药阁寻找药物，师妹却摇头道，</p>
“克制妖邪之气的灵药方才全被姚淑师姐取走了，灵药阁已经一点不剩了。”</p>
若是没有丹药克制，任由妖邪之气在我体内乱窜很有可能堕为魔胎。</p>
身子已经快强撑不住，我敲响了听洛轩的门。</p>
直到十几遍，已经无力到身子佝偻下去门才被打开。</p>
姚淑俯视着我，阴沉沉地质问道，</p>
“顾瑜！你竟敢来此处？！下午时你对倾筱做了什么？！他一回来就说身子不适！”</p>
我抬起手抓住她的衣角摇头，无力沙哑地说</p>
“我没对他做过什么，姚淑，克制妖气的丹药给我......”</p>
姚淑满脸地嫌恶，凶狠地扯住衣角和我分开距离。</p>
亲眼看着我毫无力气给瘫倒在地，冷如冰地怒斥，</p>
“休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玩这般把戏！你以为我会对你心软半分吗？！”</p>
我含着泪摇头，豁然吐了一口淤血出来，乞求道，</p>
“姚淑，算我求你，若是没有丹药抑制，我很有可能堕化成魔的......”</p>
姚淑愣住了片刻，她的眼中闪过迟疑，在见到我苍白的脸色后试探的给我把了脉。</p>
终于确信无疑将我扶起，眉眼之间流淌而出一丝焦急。</p>
“怎会如此？！倾筱的妖气一向不会外露的！”</p>
她连忙要扶我进屋，才踏入屋子床榻上的倾筱忽然惨叫起来，</p>
“姚淑姐姐，他一进来我的头就好痛......”</p>
姚淑扶住我的手愣住了一瞬，拧住眉犹豫纠结了片刻。</p>
她将我拖出听洛轩，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漠，</p>
“你与倾筱灵气犯冲不能呆在一处，丹药倾筱还需服用，你自己去找长老解决吧。”</p>
她连哀求地资格都不屑于给我，让我绝望地看她重重合上了门。</p>
耗尽了所有力气，我爬到长老的寝殿之中求他们运功解救的我。</p>
醒来时，已经被送回竹轩阁了。</p>
睁眼看到的就是床榻上那一封封书信。</p>
那曾是十五年前，我与师父下山云游时，姚淑写给我的信。</p>
展开每一封，她在信中写着，</p>
[阿瑜，何时归来，才别三日心却对你无比思念。]</p>
[灵山的花开了，我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连这些风景都显得索然无味。]</p>
还记得收到这些信件之后，我再也控制不住思念赶回灵山。</p>
那天她专程到灵山界外来接我，见到我就扑进了我怀中。</p>
一向冷淡的她在那日同我说了许多话，离开前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开。</p>
她说，阿瑜，我想同你携手一辈子。</p>
可原来，那些不过是过眼的云烟罢了。</p>
凄凉、悲愤、心酸委屈将我的心给占据。</p>
发泄一般，我拿起那一封封书信撕毁。</p>
3.</p>
我与姚淑几日未见，听闻那日之后长老发现那只狐狸，对姚淑狠狠责罚。</p>
她受了八十八道鞭刑，也不肯将那只狐狸送走。</p>
师妹告知我这些时，脑海中又浮现起了她冷若冰霜地将我扔出听洛轩。</p>
心中只觉得一片颓然，再不会对她的任何事有任何波澜起伏了。</p>
许是想缓和我与她之间的关系，长老给了我一罐药膏让我给她送去。</p>
去了书院见到姚淑时，我听到师妹同她好言相劝道，</p>
“阿姐，那个狐狸就是个妖怪，你同顾瑜师兄道个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p>
“顾瑜师兄这么爱你，他一定不会责怪你的。”</p>
姚淑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p>
“要我跟他道歉？做梦！”</p>
从前每一次争吵发生矛盾之后，我都会拉下脸来去变着法哄她。</p>
也是因为这样，让她习惯了在我面前永远保持着傲然的态度。</p>
师妹见到我来，连忙退开了离了书院。</p>
姚淑头也没抬，冷笑着问，</p>
“你现在满意了？若非你那日去找长老，他们怎可能发现倾筱的存在？！”</p>
“顾瑜，从前我竟不知道你是这么恶毒之人，因为那令人嫌恶的妒心什么都干得出来！”</p>
那日明明是她对我见死不救，我只得去找了长老，现在却成了我去告密。</p>
我讥笑了声，漠然道，“随你怎么想。”</p>
她掀起眼帘睥睨我一眼，眼神之中满是讥讽与嫌恶，嘲弄地说，</p>
“亏我那日还对你心生怜悯，想来还不如去可怜一条狗，起码狗还知道报恩！”</p>
明明话到嘴边，明明想反驳可怎么都说不出口。</p>
可是又一次，我哑口无言。</p>
面对她的冷眼，我淡然将长老让我带来的药膏扔在桌案上，随口说，</p>
“嗯，多谢你的怜悯。”</p>
多谢你的怜悯让我不再对你抱有任何幻想，彻彻底底灭绝了对你残剩的爱意。</p>
不愿再同她说任何一句话回了竹轩阁。</p>
明日我就能离开灵山与姚淑再不相见了，收拾着行囊心中竟然油然而生起解脱的感受。</p>
自从感受到姚淑一点点从柔情转变为冷漠之后，我咽下所有委屈守在她身边。</p>
一守就是整整五年的时间，坚守到宗门之人无人不知我有多爱她。</p>
现在看来，这是个错误的选择。</p>
静夜时，姚淑是回的竹轩阁，见到那行囊诧异地问我，</p>
“又要下山去云游？”</p>
我点了点头，没对她袒露要走的事实。</p>
姚淑手中握住一瓶药膏，始料不及地道歉。</p>
“抱歉阿瑜，我不知道你是来给我送药的，下午的时候对你那么凶是我的错。”</p>
听到她的道歉，我毫无波澜地点头，麻木地说，</p>
“没事。”</p>
她牵住了我的手，一改往态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p>
“这次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p>
“明日我就去告诉师尊，让他许我们成婚。”</p>
她的语气可谓是讨好，语调更是柔情脉脉。</p>
让我一度回忆了起来，曾经二十年前的姚淑。</p>
见我愣住，她柔声接着道，</p>
“能不能把克制妖气的灵药交给我？倾筱妖气与仙气犯冲整日都很难受，再不得到妖气的克制他会死的。”</p>
我恍然弄懂了她讨好的来由。</p>
原来为了倾筱她真的能打破所有的原则。</p>
我冷着脸说道，“没有了。”</p>
姚淑沉下了脸，她眼中闪过狠戾恶声，硬吼道，</p>
“若非因为你，长老不可能收走丹药！你交不交出来？！”</p>
“没有。”我别开眼漠然道。</p>
她冷笑了声，森然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p>
下一秒，她施法对准了我，忽然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倒了下去。</p>
再次醒来，浑身被绑住姚淑握住一把锋利的尖刀，轻柔地往我手割下。</p>
她摸了摸倾筱的头，低声哄道，</p>
“喝吧，才服用过丹药心头血还有残存，待明日你便会好转就能化成人形了，就不难受了。”</p>
4.</p>
感受着鲜血缓缓流淌而下，如何我都想不到姚淑为了倾筱能做到这般地步。</p>
倾筱缓慢化为人形，他舔舐了嘴挑衅笑着对我说，</p>
“顾瑜哥，以后的日子还需要麻烦你了。”</p>
姚淑将我解绑，扶着他离开冷若冰霜地对我留下话，</p>
“这都是他应该的，若不是他，长老根本不会禁了我去取药的权力！”</p>
手腕的痛楚一点点传来，我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盯着姚淑的背影摇头。</p>
真是可惜，不会有以后了。</p>
我起身拎起行囊坚决的往灵山界外而去，不曾有一次回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