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用午膳。”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凝素闻言有些错愕,
心中的疑窦比来之前还多。
孟砚的举动,实在是奇怪。算上前两次和此次,这人都在挽留她,
或者说….借故要与她相处。
这并非是她的臆想,
否则孟砚有什么理由要留她午膳。
他们可没有友人交情,唯一的联系,就是那两个月….
但孟砚已经有了王妃人选。
莫非,
他是想纳自己为侧妃!?
林凝素心下涌出怒火,
站起身看向端坐在几案前的男人。她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不得不顾及自己与这人的君臣之节。
“….殿下,请恕臣女不能留下来用午膳。”她别开对方打量的目光,
语气不复方才的尊敬,
“臣女与殿下并无过多交情,且殿下婚事将即,
我更不该叨扰殿下,
免惹闲话。”
孟砚闻言顿了一瞬,
随后看向面露焦急的少女。
突然就发了怒,
是想到何处去了?
“无过多交情?”孟砚仔细品琢着这几字。
“你是指书信往来三十二封?还是指那两次的唇舌之昵?”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目光却紧紧将人锁住。
“….”林凝素心下一震,
她没想过这种话会从一向温润知礼的平陵王殿下口中说出。
那两个月的相处中,
这人的表现可比她这个女儿家还情怯几分。
在她愣神的片刻,
高大的身影来到她面前,
窗牖外透进的光亮尽数遮掩,她被笼罩在大片的阴影下。
“殿下。”
侧腰微凉,挤压的触感顺着轻薄的衣衫传至脊骨,她被那力道裹挟着,踉跄着抵在男人胸膛前。
林凝素试图挣扎,却被锢住了手腕:“殿下,臣女以为上次在皇后宫中,说得够清楚了。”
孟砚垂眸,视线中多了几分落寞。
“你是说得清楚,可我…却不愿分得那样清楚了。”
林凝素摇摇头。
“那殿下想做什么?”
也是,孟砚是亲王,日后是太子是皇帝,他若是真想要什么,就算同林家扯破了面皮,也是能夺取的。
一面想要王家的权势,一面又要享齐人之福。
松雪的香气将人淹没,她被拥在宽阔的怀中。清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日,应了父皇的命令后,我便开始后悔。”孟砚手臂的力道收紧,几乎要把少女揉在自己身体中去,“除了你,我不想要任何人。”
“本想同相国大人求亲,但他一时半会,并不赞同。”
孟砚是何意?林凝素缓缓挣开这人的怀抱,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人神色恳切,不似作假。
孟砚,要娶她做王妃….
林凝素心中烦乱,自顾自转过身去,思量着这人的话。
“先用午膳。”
“我不….”
“不许抗旨。”
她被带到书房旁的一处小偏厅,府中的侍从见孟砚和林凝素入内,立刻去传了膳。
还以为这些皇室亲眷的吃食,都是金粟玉露,不料与她平日里所用差不了多少。
简单,但胜在精致。
用膳时间,林凝素一直沉默无话。
在这小半个时辰里,她也想明白了。就算是孟砚要娶她做王妃,亦不能就这般答应。
孟砚说已经想父亲提起过要娶她的事,可父亲并没有同她说,反而是前两日放出要给她议亲的消息。
父亲的态度很明显,林家女不入宫门。
如今就连她自己,也是这般思量的。林凝素了解自己的性子,三天不出府,便能闷出皱纹来。若是进了皇宫,有规矩压着,最不能自在。
而且,她不能接受未来的丈夫,有别的女子。
林凝素放下手中的银筷,抬眼看着坐在一侧的孟砚。举止端雅,即使是进食,也格外赏心悦目。
这人察觉到她的的目光,亦回望过来,面上挂着轻飘的笑意。
那日在南园之中,她的心动的确作不得假。后来种种,也是她极力促成。
这个人,的确是无处不对自己心思。
好似为她而生养于这世上一般。
但,冷静了这一月。她也明白了,若是长久的不见,也就不那么念着了。况且,她和孟砚也不过短短两月的情意。怕是就连她和沈敬安这么多年的友情,都要比这人的贵重些。
她还是听父亲母亲的话妥当,他们不会害了她。
“殿下,莫要再去央求父亲了。他不会同意的。”
孟砚动作微顿,随后状似无意地询问:“是相国大人不同意,还是你不愿意呢?”
林凝素被这人的目光瞧来心虚,闪烁言辞:“…林家女不入宫门,我也没法子。”
还没等她说下一句,左手掌便被握住,温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
“素素,若是你愿意,无论多难,我都会想办法。”
林凝素沉默了半晌,腹中酝酿许多话,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殿下,我便实话而言。您是君,我们林家是臣子。若是我真的嫁与您,某一日做错事,惹来您的厌弃。就算是父亲,也救不了我。”
“我便是这种贪生怕死之人,所以还请殿下放过我吧。”
若她与平陵王是自幼的交情,还可不顾一切尝试。两个月的露水之缘,便定了一辈子,未免草率。
孟砚缓缓放开林凝素的手,敛下神色。
原来,林凝素是在忧虑这个。
若是按着那些个才子佳人的话本,他该即刻向黄天厚土立誓,发誓此生都不会辜负林凝素,此生都唯她一人。
轻飘飘的誓言,是世上最不能听信的东西。
谁能保证,日后所发生的事,就一定在自己预料之内。他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会心系林凝素一生。
连他自己都不敢思量的事,又怎么能对他人立誓。
站在林凝素的角度,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成婚,才是趋利避害,可得数十年安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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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林凝素旁敲侧击了父亲,便得知,孟砚的确没有再提起向林家求亲的事。但他自己采纳王妃的事也耽搁住了,久久没能进行下去。
连带着立太子一事,也跟着放缓。
恰逢西边又起了战事,圣上和朝臣忙得焦头烂额,免不了要让亲王帮衬着。孟砚就更无暇惦记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了。
林凝素是这般猜的。
“姑娘,沈世子说,明日约您去看灯,要应下吗?”云鸾推开木门,见林凝素倚靠在软枕上,问道。
“不去。”
“姑娘,您这些日子都恹恹的,莫不是….”云鸾没敢接着说。
本来姑娘都和从前一样的活泼了,但上次去王府送了两只兔子后,又失魂落魄的了。
“您是不是还惦着平陵王殿下呢?”
林凝素回过神,也对自己发问。
也许吧。
反正那人的样子,就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上次在父母的开解下,她想通之后,再没了烦恼。这次分明也为自己选了正确的路,却不那么高兴。
已经一月了。
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孟砚对她并非无情,所以才动摇了。
林凝素一阵烦躁,自顾自钻进被褥中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孟砚,也的确如林凝素所料。有批不完的奏疏,看不过的公文,十分忙碌。
这些政事,本是他和孟桓一人一半的。但孟桓向来无心在这些事上,故而全推给了他。
更深露重,近侍匆匆而归,进来后却不发一声。
“她今日,还是未出府吗?”
“回殿下,是。”
林凝素已经连着十几日在林府中可,按照她的性子,此举反常。
消息探不到,便只能干念着。孟砚放下手中的公文,挥退了近侍。
即使近日繁忙,他脑中也时时浮现林凝素的话。
对他们二人来说,各自同合适的人成群,是最好的选择。
可他就是忍不住,不甘心。
有那么一刻,他想再自私一些,不去思虑将来,只管当下。
他想同林凝素成婚,让她只能待在自己身边。最初这种念头升起的时候,他既惊愕,又唾弃自己。
过往的那些学到的君子之义,竟也约束不住他的私欲。
他对自己失望,却又不得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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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战事起,阮柱国和许将军需要人手,圣上便派遣了王家父子前去支援。
平陵王孟砚自请亲征,鼓舞士气。
朝中大臣俱是为之一震,因为平陵王孟砚的才华,一向是在诗书国策上。从未听说过有带兵的才能。
但圣上竟答允了。
西北等不得,第二日,王家父子便随着平陵王出发去了西北。
归期不定。
林凝素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孟砚已经离开上都城半日了。是父亲偶然说起,她才知晓。
这人平日瞧着便温和,又是身量纤瘦,从没听闻能带兵打仗的。
竟然还自请带兵亲征,就不怕受了伤吗?
也罢,都和她无关的,关心孟砚做什么。
深夏过后,便是初秋。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连林凝素这种及其怕热的人,也在场场秋雨过后,添上了厚衣。
上都城尚且是如此,更何况在西北边塞。
林凝素望向窗外的落叶,脑中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那人。几个月,没多少消息传回上都。
只知战况势均力敌,不知何时能胜。
直到秋分的第三日,林凝素出府去,为家中弟妹去买糖糕和泥人,路过外城门的时候,忽闻人潮鼎沸。
她和仆从连忙靠在路边,怕被人群拥挤到。
“哎?怎么回事?”
“大姑娘,您瞧,那不是出征大军吗?”
林凝素顺着云鸾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队伍动作严整,正缓步自上都城门外而来。
为首的几人皆是铁盔红穗,是几位将军和副将。中间的人骑着黑璁高马,即使身着重甲,林凝素也能认出来熟悉的身影。
孟砚回来了。
待又走近了些,林凝素轻轻踮起脚尖,便看见那人头盔之下的清隽面容,他眼下有乌青,好似还清减不少…
边塞,果然辛苦吗。
随着队伍过去,林凝素又被队伍末端的巨大囚笼吸引了目光。
她起初还以为其中关押的,会是西戎的囚犯之类,后来仔细一瞧。那人穿着,分明是中原人的衣衫。
等等?
那不是王将军吗?
王将军父子前几个月随军出征,怎么回来后便在囚车里了。
林凝素心下有预感,似有大事将发生,便没在多作停留,直接拿着糖糕回了府。
西北的战事打胜了,但是险胜。在一场战役中,王将军之子不幸被俘,却把我军的动向及粮草位置全部告诉了西戎人。
好在平陵王和柱国将军随机应变,才胜了这局。
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少不了,连带着王老将军也得带回来细细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