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梓:“要不我不去见你外婆,我在路口等你,你把车开进去,我这辆车还挺贵的,你外婆看到后会觉得你过得好。”
“我的身份太突兀了,你外婆见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没必要让她知道你那么快结婚的事情。”
陆落竹把游戏关掉,她诧异地看向祁梓。
“这不像是你说的话。”
祁梓把车开下国道,进入到了县城的范围内。
这个县城并不算很繁华,快到过年也不见有多少年轻人前来。
路两旁的绿化树光秃秃的,上面只剩下一点零星的枯枝败叶,干枯的树枝掉在柏油马路上,没有被环卫工人及时清理掉。
随着导航的距离越来越近,祁梓握着方向盘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你说什么?”
祁梓声音干哑,“抱歉,我现在紧张得有点耳鸣,我听不清你说的话。”
陆落竹:“我说我们家的大明星不应该紧张,以你以往的性格,应该轻轻地哼一声,然后高高扬起下巴,用眼角瞥着别人冷漠,‘我能过来看你已经是你的荣幸了,你知道我的出场费多少钱么?’”
祁梓一个晃神,差点没能理解陆落竹说的话。
陆落竹好死不死有样学样说,“我原以为你见到我外婆会冷哼说,‘你知道你家小孩欠了我多少钱么,只要让她嫁给我,给我洗衣做饭,鞍前马后伺候我,我可以勉为其难,把过往的账单一笔勾销。’”
祁梓刚刚以为她是紧张出幻觉了,现在完全听清楚了陆落竹嘴里说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祁梓把手从方向盘上挪开,用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去打陆落竹。
砰砰砰。
“你闭嘴!”
祁梓:“我才不是。”
又开始胡说八道,夸大其词。
这张嘴太恶劣了。
祁梓心想,早知道陆落竹这条舌头那么可恶,就该在上一次亲吻的时候把她的舌头咬破,让她现在没办法搬弄是非。
黑色豪车沿着一侧的小麦田往前开,
这里的土路不平,其间车轮陷在了一处泥坑里,陆落竹下车捡了两块砖头压在车轮下面,这才开出来。
光洁的车漆上粘上了土黄色的泥巴,看上去十分扎眼。
她的凤鸾春车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陆落竹上车关上车门,
“你车底盘上粘了泥巴。”
祁梓刚刚被她一打岔,心底没那么紧张了。
“回去后我找一家洗车店……”
“哎呀呀,我们的大明星什么时候那么节俭,按照你之前的性格,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下车去舔干净,或者让我晚上好生伺候你,来为这辆车赔罪。”
祁梓现在已经完全不紧张了,清淡的面容上有一瞬的扭曲。
祁梓:“我什么时候侮辱过你。”
陆落竹:“刚录娃中之前,让我不要有非分之想。”
祁梓呼吸一顿,目光心虚地别开。
陆落竹:“你不止让我不要有非分之想,还要求我随叫随到,还把卡给冻结了,不给我钱。”
祁梓崩溃:“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翻旧账?!”
车最终停在了一处小麦田旁边的院子里。
院墙不算结实,墙砖坍塌了几块,上面没有围防盗网,大门是一个农村常见的铁门,阳光洒在水泥地的院子里,水泥地上铺了,等待晒干的玉米和黄豆。
院子一角围了一小块地方来养鸡,只有两只不算肥硕的母鸡在咕咕咕直叫。
白天的屋内没有开灯,没法从外面看到屋里的景象。
黑色轿车十分扎眼,住在附近的居民听到门外有车响,纷纷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去观察。
快到过年期间,在城里打工的孩子回家,路边停了不少车。
祁梓的这一辆是最贵的。
村口情报网嘀嘀咕咕,一群大妈坐在板凳上念叨。
“哎哟喂,这是谁家小孩发财了?”
“不晓得哦,我听说那家老太婆的女儿死掉咯,这些年都没得人来。”
“是啊,你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头来啥都没剩下。”
阳光下,几个晒太阳的大妈看到车上出来了两个体态修长,穿着考究的年轻人,又开始嘀嘀咕咕的猜测两人的身份,时不时投来打探的目光。
陆落竹从副驾驶上下来,祁梓扭扭捏捏的也从驾驶位下车。
祁梓不放心:“确定是这家?”
陆落竹打开邮件查看地址,“是这家。”
在路上陆落竹没觉得紧张,当她真正站在这条有水泥铺成的路上时,陆落竹才感觉到了一丝慌张。
是她和这个世界唯二的联系。
或许是今日的太阳太好,屋子里的老人慢悠悠地推开木门,从角落处拖来了一个躺椅放在水泥地上晒太阳。
隔着生了锈的金属大门,陆落竹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年人。
是一个老婆婆。
老人身上裹着一件半旧了的棉袄,面色苍白,身上打理得还算干净,不知何时有一只白猫从屋檐上跳下来,漫步走到了老人身旁,然后喵的一声蹲在了老人的腿上。
摇摇椅随之一晃。
老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手里翻阅今日的报纸。
安静宁静,寂静。
了无生气。
陆落竹没有急着去敲门,她靠在车门旁,手指翻看邮件里关于老人生平的详细资料。
老人姓林,和陆落竹的妈妈是同一个姓,
早年是建筑领域的大佬,参与修建过国家重要的几个建筑项目,之后没有选择待在院校里教书,而是选择世界各地奔波,在一次铁路桥修建的过程中,听到了林佩珍和左瑾的去世消息。
之后便辞职了。
陆家的消息瞒得很好,老人只以为女儿和她的爱人是因为一场意外去世,而她们的女儿也在意外中失踪。
几年寻找未果后,旧疾复发,最终回到了老家,
关于老人详细的资料不多,短短几行字概括了17年来的痛苦和辛酸。
这位老人不需要昂贵的首饰,不需要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镯子,也不需要难得一见的中药补品。
陆落竹在门口站了大半个小时,她突然不敢进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敲响着一个已经生锈的大门。
是她欠考虑。
或许应该在来之前多一点心理准备。
就在陆落竹少有地陷入了近乡情怯的思绪时,村口情报处的大妈走过来,
“你是哪家的娃?”
陆落竹双手插兜回头,看到面前来了一个双颊被晒得发红的大娘。
“你们俩眼生,来找谁啊?”
大娘的声音不低,铁门里面的老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往上抬了抬眼镜,朝陆落竹的方向看去。
这一眼四目相对。
陆落竹,“我,找这位。”
陆落竹没在管旁边大娘说些什么,她握住了祁梓的手,“夫人,走吧?”
祁梓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又开始紧张了。
大明星比上领奖台还要紧张,人都快要抖起来了。
陆落竹笑笑,“不至于吧,说不定我外婆还看过你演的电影。”
祁梓紧张得快要一头栽到麦子地里去。
“别,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陆落竹走到铁门前,她戴手套的手指放在了生锈的铁门上,对里面的老人露出了一个乖巧又友好的笑容。
是很会讨老年人喜欢的笑。
还没等陆落竹自我介绍,里面的老人突然站起来,手里的报纸飘散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像是不可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变红,一行泪水从眼角顺着脸上的沟壑流淌落下。
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走到门口,“你是,你是,你是阿珍和阿瑾的孩子?”
老太太的声音很低,模糊不清,她生怕声音大了惊醒这一切,又怕是自己认错人了,唐突了门口的两个年轻姑娘。
陆落竹听见了。
陆落竹的笑容更胜几分,“嗯,外婆新年快乐。”
这回轮到一门之隔的老太太给吓着了。
老太太吓个不轻,抖着手要去开门,好几下都没把铁门打开。
祁梓急忙从后座里拿出给老人的见面礼。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一旁,像一棵小小的圣诞树。
祁梓急得满头都是汗,“外婆好。”
她紧张地去整理头发,生怕哪一根头发丝的位置不对,会导致老人家不喜欢她。
三个人各有各的慌张,一直等到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时才好转了几分。
祁梓紧张的眼睛都快没有聚焦了,手指用力抓住陆落竹的手,随即又担心外婆觉得自己不稳重,赶63*00
紧把抓着的陆落竹的手松开,改成抓着自己的手。
老人家也是一阵慌张,抖着手去摸陆落竹的脸,
“你真是小竹?都长那么大了,你这些年,你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
外婆的眼睛颤抖,想把陆落竹现在的长相完全刻印在脑海中,她那一只手拿出早就该淘汰的手机,把电池后盖掰开,里面是陆落竹小时候的照片。
两相对比,陆落竹现在的长相和小时候如出一辙。
老天保佑。
如果是回光返照的幻觉,也请久一点。
外婆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你小时候可皮了,上房揭瓦的,阿珍和阿瑾没少揍你,你说说看,你怎么就跑丢了那么多年……人没事就好。”
陆落竹坐在小板凳上,板凳不平,一边高一边低,还需要双腿用力维持巧妙的平衡。
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陆落竹的心脏跳得很快。
远处的夜鹭发出鸣叫,树上的灰喜鹊振翅高飞,飞到了一棵柿子树上,用黑色的小尖嘴去啄挂在枝头,已经熟透了的柿子。
在陆落竹过往的成长轨迹中,她从来都没有被人惦记过。
她想,如果陆家人惦记她的心脏也算惦记的话,那她确实被人好好惦记过。
陆落竹想到这里情不自禁想笑,随即又察觉到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她和这个世界多了几分联系。
虽然梦幻,虽然不真实,但是她也有了血脉相连的人。
外婆哭得像个小孩子,院子里的大白猫端庄地坐在旁边,时不时去驱赶想要偷吃黄豆和玉米的麻雀。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祁梓心头一突,她目光慌张,最终缓缓低下头。
这些年的苦太多,多到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算有可信度。
陆落竹:“我过得很好,承蒙由我夫人照顾,她对我很好,我和她有一个孩子,她还支持我考研。”
外婆这才注意到,和陆落竹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很安静的女孩。
这女孩长得太漂亮,太招人喜欢了,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比她见过的所有的女孩长得都漂亮。
外婆:“她是……”
祁梓双手捧着装了热水的搪瓷杯,她腼腆笑了,“我叫祁梓,是落竹的爱人。”
陆落竹挑眉。
她的夫人好会装乖。
“祁梓是我的爱人,这些年都是她照顾我,在家人火灾后,我被送到了孤儿院,在孤儿院里也是她照顾我,大概是她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得太可怜了,就心疼我,外婆,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呢?”
外婆听了大半天,不可置信,
“你一直在被她养着?你自己有手有脚不干活吗?”
外婆颇为不可置信地半张着嘴,“阿珍和阿瑾和你可不一样。”
祁梓也不可置信。
陆落竹都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听不懂啊。
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明明是陆落竹照顾她颇多……
陆落竹把祁梓买的礼物堆到外婆面前,“祁梓买了好些礼物送给您,您收着吧。”
陆落竹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挑好地说给外婆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陆落竹并不是一个会诉说痛苦的人,在她看来,痛苦的事情发生完了,便已经该画上一个句号,除了徒增听者的痛苦之外,起不到任何的好处。
那些破事就烂在她的肚子里好了。
被陆家收养,变成了在孤儿院里长大,和祁梓成了同学,和祁梓一起上学,放学,毕业。
祁梓进入娱乐圈变成大明星,她从善如流地嫁给祁梓,给对方带孩子。
哦,对了,孩子是妈妈的学生的孩子。
陆落竹掩盖了心脏不好的事儿,也掩盖了祁梓身体有缺陷的事儿,她只说:
“我身无长物,又不会读书,能不能考上研究生都是未知数,能做的只有在家里帮我家夫人带孩子,顺便做点家务,还好我家夫人照顾我,从来都没有缺过我吃穿,我夫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夫人。”
主要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太也被这句话给惊着了。
阿珍和阿瑾的孩子长大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不过在联想起陆落竹在外漂泊多年,性格有所变化,也属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