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既为公主内臣,自然以公主为先,鞍前马后,殚精竭虑在所不惜。琼辛非我族类,怎配娶我国最璀璨的明珠?萧珏自请出使西越,建两国之邦交,只求陛下圣眼清明,莫以美玉填朽墙。」
在座的臣子皆震惊于萧珏的大胆,他们的眼光在我与萧珏之间暧昧地流淌。
若非仗着公主偏爱,尚未得授的小小学士又怎敢于金殿之上放肆?
殿中的气氛凝结成冰,我姗姗起身,萧珏阴沉的目光立刻朝我迎了过来。
我开口道:「萧珏,你僭越了。琼辛公子是西越王之子,金尊玉贵,无可指摘,不是你这等身份可以妄言的。」
我又向父皇请罪:「都怪孩儿太宠惯他,使他竟不知天高地厚。」
父皇一摆手,满脸的扫兴。
这场宴席终究虎头蛇尾,草草结束。
萧珏没有立刻出宫,而是执意要送我回去,他不近不远地跟在我身后。
路过假山时,他脚步加快,行至我身侧。
「公主真要嫁他?我朝并不缺贤能之人。」
我轻轻笑了:「此言差矣。岂是什么人都能与琼辛公子相提并论?」
「殿下,萧珏于你,到底是什么?」
他忽然止了步,嗓音轻缈如松上之雪。
夜色浓墨般流淌,宫灯的暖黄烛光摇晃不定,他一双眼竟然染了晨露的湿润。
可他不再是玉一般的少年,他成了破碎的琉璃瓦,光艳夺目,不值一文。
于是我轻飘飘地对他说:「宠奴而已。难道还不够?」
萧珏顿了顿,忽然笑了,他自嘲:「原来今日是萧珏鲁莽,多此一举,反倒误了正事。」
旁人听来,只以为他所说的「正事」是我的婚事。可我却知道,他在意指他与齐王的联盟。
我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状似无意道:「今日耽搁的事,明日可以再办。」
可在我及笄礼的这个重要节点,怎能让丝萝得偿所愿?
我接过宫女递来的手炉,揣好在袖中:「雪大了,你早些回去吧。」
在我身后,萧珏优雅自如地行礼告退。
之后,我二人便分道扬镳。
14
福才宫的灯火彻夜不息,我捧着手炉,拥着轻裘,直到天空擦亮,我才等到蹒跚归来的丝萝。
我确定,她没能在挽月楼上邂逅萧珏。因为我的缘故,萧珏今夜没有杀人,亦错过了与她私订终身的机会。
她本嫩白的脸烧得通红,不知是冷风所伤,还是羞愤所致。
在寝房门口,她被一群宫女团团围住。
「阿萝姐姐,你去了哪儿?为何一夜不归?」
丝萝张了张口,正要辩解,眼神一瞟,正看见缓缓走来的我。
「吹了这么久的风,阿萝,你的头可还痛吗?」
丝萝迟疑了,她狭长的眉眼细细地在我的脸上寻索,仿佛想探究出什么蛛丝马迹。
她本该等来萧珏的,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过了今夜,她便可大功告成,为什么?是哪里被动了手脚?
可我仍做出了关切的表情,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阿萝,你的头好烫,你染上重风寒了,好好歇歇吧,这几日就不必当差了。」
丝萝忽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拂开了我的手。
「殿下已经知道了吧?何必惺惺作态?」
「知道什么?」我扬了扬眉,恍然大悟,「知道你笼络了多年的人,听到了我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抛下一切赶到我身边?」
「还是——」我拈起她一缕凌乱的发丝,「知道你在风雪中苦等一夜,染了风寒,可那人却根本没来?」
丝萝紧咬下唇,眼底发红,一声不能吭。
我轻轻一笑。
「无论如何,你身为我的贴身婢女,却跑出去与他人私会,彻夜不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过,顾念你多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便开恩,只降你为三等宫女,而不会把你赶出宫门,你觉得这样处置,可还公正?」
「不,你不能,这不合逻辑,你……」丝萝的舌头打起了结。
「哪里不合适?你在宴席上骤然离开,天亮才归,这些旁人都是有目共睹,并非我一家之言,我对你的处置合乎情理。」
丝萝怔住了,原本能说善道的两片薄唇此刻紧紧闭着。
惊愕如她,不会想到看似沉着自如的我,心脏也在怦怦乱跳。
我正在利用游戏规则。丝萝违反了宫规,即便我再信重她,给她降职以堵住众人之口也是理所应当。这是合乎逻辑的。
我故作轻松地拂去了她肩羽上的残霜:「放心,玉珠会顶替你成为掌事宫女,你累了,多歇歇吧。」
丝萝紧咬下唇,向我屈膝一礼:「丝萝知罪,只是奴婢着了风,实在病得厉害,求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容奴婢再将养几日,待风寒好了,再给玉珠妹妹腾房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