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宫那边发来斥责，说她言行无状，冲撞圣颜。</p>
她被罚了三个月的份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已经对她轻罚了。</p>
可嫡姐领了罚，却并不认错。</p>
甚至闹着要自请幽居冷宫，皇帝如今正对她着迷，她闹腾到这样，也只是禁了嫡姐足。</p>
嫡姐被关着的这段时间，我去探望她，她本对我不屑一顾，却惊讶地发现我又升了位分。</p>
再相见时，她还需在众多宫人的见证下朝我行礼。</p>
我如今又升了位分，在一夜承宠之后成了宫中的萧贵人。</p>
嫡姐多次侍寝久久未得的东西，如今让我这名庶女轻易得了，她气红了眼，面上却依旧要扯出一抹淡笑，朝我微微颔首，道一声恭喜。</p>
是了，在嫡姐同皇帝闹翻的那日后半夜，我被抬了进去。</p>
还是由贵妃娘娘亲自引荐，在嫡姐到处宣扬她不慕名利，入宫只是为了成全她和皇帝少时情义的那段时间里。</p>
我花了很长时间摸清楚了后宫中这群高位者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他们的性格喜好。</p>
摸清上属喜好是宫斗者的基本素养，后宫中真正有决策权的共三人，皇帝司珩，皇后宋云秀，贵妃祁忘忧。</p>
皇后出身世家，父亲宋丞相是文臣之首，她为人贤良淑德，更是早早为皇帝诞下了太子和一位公主。</p>
在这后宫中，她已然是最大的赢家了，是以她为人宽和，更愿意给低位嫔妃机会。</p>
但即便是皇后，也有不顺心的时候。</p>
而今的贵妃本是将门虎女，皇帝在还是一名闲散王爷时便求娶了她。</p>
皇帝迎娶她做了王妃，靠着她家的势力登位，却又在登基时，另娶了丞相之女为后。</p>
因着对贵妃的愧疚，这些年来帝王对她非常宠溺，可贵妃依旧心有怨怼，在后宫之中，她与皇后势同水火。</p>
上一世的皇帝便是被贵妃与皇后间的争端弄得烦了，故而分外沉迷于嫡姐身上的淡然清高。</p>
以上这些事是稍稍打听便能知晓的，毕竟也非秘辛。</p>
可更多的消息却要靠自己去琢磨。比如在每日去未央宫请安时，面对那些喋喋不休告状的嫔妃时，贵妃偶然朝皇后投去的狭促一眼。</p>
又或者皇后袖下偶然露出来的一方帕角，上面绣着的一点花样竟像是贵妃宫中种着的望月兰。</p>
还有她头上凤冠压下的满头珠翠下，一支款式别样的发簪……</p>
有些事确认下来，是需要靠一点女人之间的直觉。</p>
皇后与贵妃的关系，并非传闻中那般势同水火。</p>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后宫高位者关系和睦，至少目前还没有什么极端的争斗，不用担心自己被卷进什么太过血腥的阴谋中。</p>
至于低位嫔妃中的那些明争暗斗，与从前我在家中服侍主母时所经历的手段相比，还是过于温和了些。</p>
秉承着经营小团体不如集中有限资源讨好上属的理念，我开始讨好贵妃。</p>
因着我身份低，身家也薄，实在拿不出什么能入她眼的东西。</p>
打听到贵妃喜好兰花，我便主动去她殿中花房日日侍弄，同入宫已经承宠的嫔妃便笑我，说我好歹也是皇上的美人，却甘愿当了贵妃殿中的花奴。</p>
这些嘲笑我悉数接下，不气不恼。</p>
我做事谨慎，不在别人那留把柄，防人也防得精，从不轻易卷进争斗中，她们也只能在嘴上刺刺我。</p>
而这些，都被贵妃派来观察我的管事嬷嬷看在眼里，讨好上属，最重要的便是向她展示自己的态度和能力，没过多久，我便在贵妃那入了眼。</p>
只是那些嘲笑的声音依旧不断，我便被她们一路笑着，从笑我给贵妃伺花逗鸟，到笑我给贵妃端茶倒水，最后笑我给贵妃梳发点妆。</p>
而后某一天夜中，贵妃笑吟吟拉过我的手，同我说：「妹妹是个知情识趣的，这后宫之中难得有这样通透的人。」</p>
说罢，她又故作一声叹息，怜我这样机敏，却被出生拖累了。</p>
她说，给我一个机会，看我能不能把握住。</p>
后半夜，我被送去了帝王寝宫。</p>
再出来时，我被晋了位分也迁了住处，拨来伺候我的四个丫鬟全是贵妃宫里的人。</p>
她们既能替贵妃盯着我，也能在别人找上麻烦来时，适当地替我撑腰。</p>
一时之间，我被人恨红了眼。</p>
到这个时候，总算有人缓过劲了，皇帝虽然拥有最大话语权，但贵妃和皇后才是这后宫的直接管事者。</p>
嫔妃的位分变迁，既在帝王的一念之间，更在她们的三言两语之中。</p>
若不能做被帝王专情盛宠之人，讨好后者明显比前者收益更大。</p>
一些出身不高的采女、才人开始效仿我的做法，但更多的是放不下身段做到我这般，她们在家中多是嫡女、长女，自小便被娇养着长大。</p>
她们既想要讨好贵妃，又拉低不下姿态，自然做不到我这般在贵妃跟前得眼。</p>
久妒成恨，她们开始明里暗里挤兑我，说我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还说这些手段，便是她们知道，也不屑于去做。</p>
说这些话的人中就有我的嫡姐，自从知道是我从她那捡漏承宠之后，她对我越发鄙夷。</p>
甚至还来我住处推心置腹与我相谈，她说父亲是风骨文臣，家里风气素来是好，我身为家中小姐，若继续在这宫中奴颜媚色、屈膝讨好，丢的是整个家族的脸面。</p>
她这话说的，仿佛一入宫就被训诫和禁足的人不是她一般。</p>
眼见着窗外有人候着，我直接笑着回绝了嫡姐。</p>
我说：「这怎么能是奴颜讨好呢，嫔妾侍奉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心，如同当初在家中侍奉主母一样。且不说娘娘们给得更多，从前在家里，主母和嫡姐的衣裳要我们一针一线来绣，饮食上的一点一滴也全是我们经手，稍稍不合主母与嫡姐心意，便要挨打接着整日地饿着肚子罚跪。</p>
「那时候的姐姐怎么不说，做这些事是有辱家风呢？」</p>
见我油盐不进，嫡姐冷着脸腾地站了起来。</p>
「你要自甘堕落不要紧，只是在外别说你是萧家的女儿，这也是父亲要拖我转达的意思，从今往后，萧家和你没半分干系。」</p>
不管我那贪心狡猾的父亲有没有说过这些，这句话我都求之不得。</p>
我含着笑目送嫡姐出门，心中终于松下了一口气。</p>
可算是和他们划清界限了。</p>
我知晓，今日的对话会一字不差地传到贵妃耳中去。</p>
我和嫡姐毕竟是同一个门中出来的姐妹，虽有嫡庶之别，但她在这宫中太过特立独行，她沉浸在自己人淡如菊、不慕名利的高尚情怀中，自己已活成了靶子而不自知。</p>
上一世，她爬到那么高的位置，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个被她拖累死。</p>
我可不愿是这般结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