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见了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p>
待我说了原委，她搂着我，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p>
「儿啊！我苦命的儿！」她泣不成声，「当初瞧那小畜生是个好的，这才多多陪了嫁妆，把你嫁过去，说起来还是焦家高攀了咱们！小门小户的，居然这么磋磨你，我苦命的儿——」</p>
「行了，娘。」我无奈地说，「你吵得我脑仁疼。」</p>
「头疼了不是？快躺下歇歇！」她扶我在贵妃榻上躺下，「娘明日就登焦家的门，警告那老虔婆一番，必得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去——」</p>
「娘，就那虎狼窝，咱们还回去呢？」我坐直了身体。</p>
「你这是什么话！」我哥进来了，寻了把椅子坐下。</p>
我看了他一眼。</p>
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p>
所幸还有个人形。</p>
「依兄长的见识，小妹应该怎么办呢？」我恭敬地问。</p>
「再赔上些嫁妆，奉到焦家的门上，你还是他家的媳妇。」我哥说，「一仆不侍二主，好女不嫁二夫。你已失了贞洁，哪里还会有好人家求娶你？回到焦家，是你唯一的路。」</p>
「原来死路，是我唯一的路。」我叹道，「兄长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长——」</p>
「你不回夫家，莫非叫我养你一世？」我哥瞪起眼睛，「亏你说得出口！」</p>
我娘看看我，又看看我哥，左右为难。</p>
这时，一个仆婢进了屋。</p>
我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是我娘的侍婢。</p>
「白芷，怎么了？」我娘问。</p>
「回老夫人的话，门外来了一个媒婆——」</p>
「……什么？」我娘和我哥一齐问。</p>
我哥成亲已久，媒婆在此时上门，只能是为着我。</p>
「回爷和老夫人的话，媒婆说，她是替人来向女郎提亲的。」白芷说。</p>
两人震惊地望向我。</p>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p>
这么快啊。</p>
那个三郎还是五郎的……也太快了吧？</p>
原书里有这么快吗？</p>
「你……你等会儿。」我哥捋了把脸，「既然有人提亲，那是什么人家？」</p>
对。</p>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p>
「媒婆说，他是太守的儿子，李家的第五郎，李斯年。」</p>
我哥霍然站起：「什么？李家？李太守的儿子？」</p>
「正是。」</p>
「我的天爷啊！」我哥喃喃自语。</p>
我娘拭了泪，欢喜道：「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丢了一个小吏，却来了个太守的郎君！这次我看焦家人还有什么话说！」</p>
「爷，老夫人。」白芷小心翼翼地说道，「媒婆还在外面候着呢——」</p>
「请进来！快请进来！」我哥一迭声道。</p>
瞧你那点儿出息。</p>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p>
媒婆进来了。</p>
嗯，非常符合我对媒婆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p>
她满脸皱纹，穿红着绿，此时正笑吟吟地打量我。</p>
「哎呀，不怨郎君心折，老身见了这样的女郎，也是爱到了心坎里！」她啧啧赞叹，「瞧女郎这容貌、这气度，莫说是个凡人，就说是九天仙女也不为过！好相貌，好相貌啊！」</p>
「……」</p>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p>
我哥说：「请问媒人，这说亲的人家——」</p>
「可不是李太守家吗？」</p>
「李太守。」我哥重复一遍，「就是庐江太守，李术？」</p>
「大人说笑了，李姓是不止一家的，太守还有第二家吗？」媒婆说。</p>
「那就好，那就好。」我哥喜得连连踱步，忽地皱了眉，「这李五郎不会有什么隐疾吧？」</p>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我能猜到。</p>
若非身有隐疾，那必是容貌粗陋，否则为何会求娶一个弃妇？</p>
「您这话，可是在砸老身招牌了。」媒婆说，「老身做这行已有三十多年了，这口碑、这声名，那是邻里皆知的！果真有隐疾，老身怎会欺瞒大人呢？」</p>
「何况这李家五郎的相貌，那可是说不尽地风流潇洒，他若打马出门，哪次不是观者如堵的？女郎久在……」她本想说「闺中」，转念一想，我已嫁过人，硬生生转了话风，「久在宅院，不知情倒还可恕的，怎的刘大人也不知道呢？」</p>
我和我哥面面相觑。</p>
「既如此，我们应——」</p>
「我不应！」我打断了我哥。</p>
我哥一愣，一字一顿地吼：「刘！兰！芝！」</p>
「我不应。」我面色平静，「焦家是个虎狼窝，焉知李家好不好？侍奉公婆、教养子女，我做不来。难道嫁人，就是女子唯一的路？」</p>
「我的天爷啊！」我哥气得倒仰，「你也是受过教养的，竟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难怪那焦家要休了你！太守的儿子你不嫁，还想上天嫁玉帝不成？」</p>
我娘也惊呆了。</p>
她来扯我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兰芝啊，娘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焦仲卿——」</p>
「娘，我真不是惦记他。」我无奈地说。</p>
「那是为着什么呢？」我娘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好的姻缘，正是泼天的富贵，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却要往外推。推了这个，再到哪里寻去？」</p>
「我看她是失心疯了。」我哥说，「不用跟她废话，绳子一捆，往花轿里一塞就行。」</p>
「……」</p>
你可真行。</p>
我看你和祥林嫂的婆婆正好凑一对儿，都是爱好拐卖人口的。</p>
「娘，我有个主意。」我慢悠悠地说。</p>
「什么主意？」</p>
我说：「兄长不日便要去钱塘赴任的，家中没有男子，立不起门户，我愿招个赘婿。」</p>
「……赘婿？」</p>
「没错。」我说，「也不需要劳动兄长再添陪嫁，以我的妆奁，开几间商铺尽够了。到那时候，他做掌柜，我守门户，岂不是两全其美？」</p>
我娘和我哥听了这番话，神色都有些松动。</p>
「就这么办吧。」我站起身来，「多谢媒人了，李家高门大户，我高攀不起，请您向李太守回话，兰芝失礼了。」</p>
「唉，这……这真是……」媒婆长吁短叹，把脚一跺，出去了。</p>
过得一刻，她却忽然又来求见。</p>
我们三人觉得蹊跷得很，还是将她请了进来。</p>
媒婆进来了，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像在梦游。</p>
「媒人重又登门，莫非李太守发怒了？」我哥忧心不已。</p>
「不，不不不。」媒婆一迭声道。</p>
「那是怎么了？」</p>
媒婆说：「是那李五郎，他说：他心悦女郎，情愿做个赘婿……还请女郎给他一次机会。」</p>
我：「？」</p>
「等一等。」我哥说，「你是说，那李五郎要给我家做赘婿？」</p>
「正是。」</p>
「太守的儿子，要给我刘家做赘婿？」我哥又确认了一遍。</p>
「没错。」</p>
「我必是在发梦……」我哥喃喃自语。</p>
我娘说：「媒人啊，老身觍着这张脸，再问你一问：这李五郎，没有隐疾，容貌俊美，莫非身有残缺吗？」</p>
「嗐，怎么会？」媒婆的神色已然有些不耐烦，「跟您实话说了吧，李五郎就在门口，等着女郎答复呢！您若想见，我这就请他进来！」</p>
我娘还没来得及说话，我抢答道：「那敢情好啊！您把他请进来，我相看相看！」</p>
「……」</p>
我娘和我哥一齐瞪了我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