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三百日誓师那天，被我妈带去医院体检。</p>
几天后，我十八岁生日当天，她递给我一张肾移植知情同意书。</p>
她说，必须给弟弟一个肾。</p>
「不签!」</p>
我没有接过那张纸，甚至没有看它，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妈的眼睛。</p>
那天体检的时候，我就预料到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被爸妈和颜悦色的态度弄恍惚了几秒。</p>
就好像他们真的关心我这个女儿一样。</p>
现在打脸了，不过也是，他们从来都只在乎儿子。</p>
「你必须签。」</p>
我妈直直地看着我。</p>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这样正眼看着我。</p>
而她身后，我弟躺在沙发上有些怯生生地看我，好像有点高兴。</p>
但不是幸灾乐祸的高兴，而是很久没有看到我，久别重逢的那种高兴。</p>
我皱了皱眉，他立刻不自然地移开视线。</p>
「我马上就高考了。」</p>
「你一个女孩子，考不考无所谓，早点工作补贴家用，你弟弟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肾源……」</p>
妈喋喋不休地说着。</p>
我看向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p>
自从弟弟病情恶化后，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稳定。</p>
看病需要钱。</p>
爸忙得天天不着家，妈也一边照顾我弟一边兼职。</p>
我跟他们几乎见不上几面。</p>
但可笑的是，这段时间是我最自在的时间。</p>
「你签了它，手术后妈绝对好好照顾你，你绝对不会有事的，真的，你相信妈……」</p>
她越来越语无伦次。</p>
「我不——」</p>
我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p>
她看我冥顽不灵，突然扬手扇了我一巴掌。</p>
「楚执——你个赔钱货!我养你有什么用!救你弟弟是害你吗?!你弟弟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吗?!」</p>
我被打得头偏向一侧，口腔好像撕裂了，头有些轰鸣，听不清我妈怒吼出的话。</p>
恍惚下，我有些模糊地想起早上楼下小卖铺老板娘塞给我的一瓶牛奶，她说今天就长大了噻，好好长高。</p>
她的声音跟我面前的亲妈的声音渐渐重合。</p>
真可笑，成年礼礼物是一瓶牛奶，一巴掌，一张价值一颗肾的纸，和彻底失望的心。</p>
我舔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p>
「你养我?说得好听啊，你给过我钱吗?我初中就去打工赚学杂费。</p>
「放了学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去小卖铺卸货，手上磨出一层一层的茧子。</p>
「有一次打工到很晚，回家的时候你把我锁在门口，那天我差点被冻死在外面。</p>
「第二天你骂我不要脸的婊子，晚上跟男生瞎混。」</p>
很多年都没有诉说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突然不能控制住我的情绪。</p>
「我活到现在不是因为我有爸妈!而是我坚信活下去我可以远离爸妈!</p>
「你又知道我为了高考吃了多少苦吗?!」</p>
我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转身摔门而出，并不想听任何她的想法。</p>
因为她并不会理解我，也不试图理解我，她只偏爱我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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