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年前，就见过欧阳先生。</p>
他出现于我和谢玄私奔前的夜晚。</p>
带来了石破天惊的秘密：</p>
「沈小姐可知，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p>
我知道。</p>
谢玄的父亲是曾经的兵部尚书，因贪污军饷一案，全府被抄。</p>
欧阳先生淡笑着摇头：</p>
「兵部尚书，不过是他的养父，他的生父死于乾元二十一年，临终时将大着肚子的妾室托付给了好友。」</p>
乾元二十一年。</p>
我的眼睛猛地睁大。</p>
「不错，谢玄应当姓李。」欧阳先生低声道，「他的生父，是在夺嫡中死去的建元太子。」</p>
欧阳先生曾是建元太子的门客，他游历四方，隐居二十多载，如今出现，只为在乱世之中，辅佐天命之主。</p>
但他不能接受我的存在：</p>
「先帝毁掉先前的盛世，便是因为宠幸郭贵妃，纵容外戚。</p>
「建元太子死于巫蛊案，与他的政敌里外勾结的，也是他最心爱的妾室。」</p>
「且不说红颜皆是祸水。」欧阳先生道，「要逐鹿天下者，不可有软肋。」</p>
……</p>
临行前的一晚，谢玄反复检查行李。</p>
他把存下的几个银钱都妥善地放好，设计好了私奔的路线。</p>
「沿途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卖字为生，等到了安顿的地方，我就去当个教书先生，或者开个包子铺。」</p>
他笑着从背后搂住我，「到时候，人人都要说包子铺的老板娘貌若西施。」</p>
我笑着，心沉入水底。</p>
谢玄是有大才之人，我看过他在书上留下的墨迹，笔笔力透纸背——</p>
「俯仰天地间，微躯良不轻」。</p>
没有哪个男儿不想建立功业，乱世之中，羌戎虎视眈眈，谢玄无数次地想要去参加戍边的军队，然而最终都没有去。</p>
我劝他去，他便沉默，最后一次终于急了：</p>
「戍边一去多少年，等我回来，你嫁人了怎么办?」</p>
其实欧阳先生不需要向我讲那么多道理的。</p>
我很清楚，只要我在，他就不会走。</p>
温柔乡是英雄墓。</p>
斩不断情丝的人，铸不出帝王身。</p>
……</p>
离别的那一日，我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渡口。</p>
谢玄一身单薄的白衣，站在月色下，夜深露重，他浑身都湿透了，冷得发抖。</p>
我在心里祈求他。</p>
快走，快走。</p>
然而他执着地等着，天亮了又暗，暗了又明。</p>
我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着，醒后一看，他还等在那里。</p>
我想起了他的话——「沈知瑶，你此生是我的人，若是嫁了别的男子，我定要把你抢回来的。」</p>
于是我叫侍女告诉他：</p>
「大小姐入宫了。</p>
「沈家嫡女，从来都是要做皇妃的。」</p>
……</p>
谢玄终于走了。</p>
我目送他随着欧阳先生，踏上了南行的渡船。</p>
世上安得双全法。</p>
就这样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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