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姐，您真的要洗掉纹身？”</p>
纹身师惊讶地看着我背后蝴蝶骨上的纹身。</p>
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蝶，两个翅膀上巧妙镶嵌着宋昭的名字。</p>
海城人人皆知，这是宋昭亲自设计，并且为我亲手纹上的。</p>
我们在一起七年，下个月即将举行盛大的婚礼。</p>
可是现在，纹身我不要了。</p>
婚礼我不要了。</p>
宋昭，我也不要了。</p>
1</p>
从纹身店出来，已经很晚了。</p>
我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背上火辣辣的疼。</p>
洗纹身很疼，比纹上去还疼。</p>
偏偏我又是个对疼痛很敏感的人。</p>
洗到最后，指甲都被我生生掐断了几根。</p>
但是还没有洗干净，还需要再洗几次。</p>
到那时，我就能干干净净地离开了。</p>
街上的大屏幕上还在播放我和宋昭下个月婚礼的视频。</p>
路边摆满了宋昭提前为我准备的玫瑰花。</p>
旁边有围观的人不停感叹，“这位许小姐可真是好福气，能嫁给宋先生。”</p>
“就是啊，谁不知道宋先生可是出了名的痴情，这些年就独宠许蝶一个。”</p>
“他们俩要是塌房了，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p>
我转头看了一眼那些面露向往的女孩子，轻轻叹了口气。</p>
对不起，注定要让你们失望了。</p>
曾经，我和宋昭真的很相爱。</p>
他那时还只是个家境贫寒的穷学生。</p>
却为了保护我和混混打架，差点丢了一条命。</p>
我放弃出国，答应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天。</p>
宋昭抱着我，力气大到仿佛要把我勒进骨血里。</p>
“许蝶，我爱你，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会辜负你！”</p>
这七年，我陪着宋昭一起打拼。</p>
最难的时候，连房子都租不起。</p>
可宋昭什么都把我放在第一位。</p>
就因为有个合作的客户灌我酒，他就把我护在身后，直接挥拳。</p>
最终丢了那个好不容易谈下来的项目。</p>
我怪他太冲动。</p>
可宋昭只是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哽咽着说，“阿蝶，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p>
宋昭给我的誓言太过美好，让我以为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一辈子。</p>
可我忘了。</p>
人是会变的。</p>
七年的时间。</p>
宋昭从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如今的海城新贵。</p>
他开始变得忙碌，不常归家。</p>
我们的沟通也越来越少，争吵却越来越多。</p>
一个月前，因为意外，我不小心流产。</p>
怀了三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p>
我看着裙底刺眼的鲜红，哭着给宋昭打电话。</p>
他回来得很快，脚步着急又慌乱，抱着我往外走的时候，连大衣上粘着的长发都忘了拿掉。</p>
粉色的长发。</p>
一定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p>
那晚，宋昭守了我一夜，可我依旧痛不欲生。</p>
因为，比失去孩子更痛的，是曾经那么热烈爱过的人。</p>
变了心。</p>
回忆这些，眼睛依旧忍不住开始酸涩，我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回走。</p>
到家已经深夜了，宋昭仍旧没有回。</p>
我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p>
这栋别墅虽然在我名下，但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却没有几样。</p>
全都是宋昭准备的。</p>
床头上还贴着明晃晃的“囍”字，像是在嘲讽我的不堪。</p>
我伸手把它拽掉，撕碎。</p>
身后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被人拥进怀里。</p>
“阿蝶，你怎么才回？为什么要撕掉？”</p>
宋昭喝了酒，埋首在我颈间磨蹭。</p>
我攥紧手中的碎屑，表情平静。</p>
“没什么，脏了而已。”</p>
“宋昭，你回来得比我更晚，你去哪里了？”</p>
我能明显感到，宋昭身体僵硬了一瞬，但是很快，他就放松下来。</p>
温热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含情脉脉。</p>
“对不起阿蝶，这段时间我忙着北城的新项目，没有好好陪你。”</p>
我无声冷笑。</p>
北城的新项目明明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有了具体规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p>
已经确定的项目，又需要他这个总裁日夜不回的忙什么呢？</p>
他这是当我久不过问公司的事，把我当傻子了吗？</p>
宋昭压根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他转身拿出一条粉色的钻石项链。</p>
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条等待夸奖的大狗狗。</p>
“阿蝶，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喜欢吗？”</p>
他边说边往我脖子上戴。</p>
“婚礼那天，你就戴这条，我再去拍一顶粉色的王冠，到时候配一套，我的阿蝶，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p>
宋昭越说越开心，我却语气淡淡。</p>
“为什么是粉色？”</p>
我明明说过我最喜欢绿色，婚纱也想选绿色的。</p>
他却早已经忘了。</p>
“因为......”</p>
宋昭罕见地卡了壳，他说不出来，因为喜欢粉色的另有其人。</p>
只能耍赖般抱着我的脖子。</p>
“总之，阿蝶配粉色就是好看！”</p>
镜子里，宋昭的衬衣有些凌乱，褶皱多地和他平常的穿衣习惯完全不同。</p>
还有他的唇，微微肿着，唇角有一处细微的伤口。</p>
这得有多激烈啊，有了新欢就是不一样。</p>
我自嘲般地笑笑。</p>
宋昭的手隔着衣服，贴上我的蝴蝶骨，疼得我脸色一白。</p>
“阿蝶，我想看看我们的蝴蝶。”</p>
他嗓子喑哑，眼神热烈。</p>
我却觉得恶心，他明明刚从那个女人的床上下来。</p>
现在又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p>
我豁然起身，“我累了，我要去洗澡了。”</p>
宋昭依旧站着不动，眼神有些受伤。</p>
“阿蝶，你还是生我的气，是吗？”</p>
我强忍着不适，放柔了语气。</p>
“我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以后再看。”</p>
宋昭明显愉悦了起来，他的吻落在我的眉心。</p>
“结婚那天，我一定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p>
我攥紧拳头，沉默地走进浴室。</p>
宋昭，婚礼那天，新娘不会出席了。</p>
2</p>
第二天，宋昭陪我去挑婚纱。</p>
他看中了很多抹胸款的样式，开心地指给我看。</p>
“阿蝶，我最爱你的蝴蝶骨，婚礼当天再把我给你的纹身露出来，绝对惊艳！”</p>
“真的吗？”</p>
“真的，只有我的阿蝶才能配上我亲自设计的纹身！”</p>
宋昭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p>
我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p>
“你真的只给我一个人纹过身吗？”</p>
当初是我说想在身上纹上属于我们的爱情印迹。</p>
宋昭不愿意别人在我身上操作，所以自己去学了三个月，亲自设计，亲自帮我纹上的。</p>
他曾经说过，纹身是很亲密的事情，除了我，他不会再帮任何人纹。</p>
可是现在，他神情却变了，眼神有些躲闪。</p>
“阿蝶，为什么会这么问呢？我当然没有帮别人纹过。”</p>
“真的没有？”</p>
“是阿。”</p>
他底气不足。</p>
为了掩盖心虚，他站起来指了指面前的婚纱。</p>
“阿蝶，这些都是我找设计师为你量身定做的，你快试试吧。”</p>
他的态度就是最好的答案。</p>
我神思恍惚，站起来的时候没留神，崴了下脚。</p>
宋昭紧张地把我抱在沙发上，弯腰检查我的脚踝。</p>
“幸好幸好，没有伤到骨头，阿蝶，你可吓死我了，不然我们今天就先回......”</p>
宋昭话音未完，面前就站了个姑娘。</p>
“宋总，我是这里的婚纱模特，庄梦蝶。许小姐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替她试婚纱。”</p>
她的声音很甜美。</p>
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漾满了纯洁与天真。</p>
最重要的是，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粉色长发。</p>
映衬着白皙细腻的肌肤，整个人美得就好像坠落凡间的精灵。</p>
这就是宋昭的新欢吧。</p>
果然是他喜欢的长相。</p>
我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纤细笔直的锁骨上。</p>
那里也纹着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p>
除了没有宋昭的名字外，其他的和我背上的那只如出一辙。</p>
庄梦蝶特意穿了一件一字肩的衣服，看来是生怕我看不见。</p>
我表情平静，声音冷淡。</p>
“真巧，你也叫蝶。”</p>
“是啊，不过许小姐才是宋先生心里那只蝶，我不过是碰巧而已。”</p>
“是吗？巧到连纹身都一样，那可是真巧。”</p>
我这句话一出口，庄梦蝶的表情瞬间变得委屈。</p>
泪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宋昭。</p>
“宋先生，请您相信我，我只是太羡慕许小姐有您的宠爱，所以才会照着许小姐的纹身纹了个差不多的，您不会介意吧？”</p>
宋昭眉头皱起来，扔了件衣服到庄梦蝶的身上。</p>
“这个图案对我和阿蝶有重要意义，谁准你纹的？”</p>
“宋先生，我......”</p>
“闭嘴！马上洗掉！”</p>
宋昭站起来，阴沉着脸。</p>
庄梦蝶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p>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啊！”</p>
庄梦蝶也崴了脚，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p>
宋昭眼疾手快，把人抱在怀里。</p>
“站都站不稳，怎么出来工作的？”</p>
宋昭看似在责备。</p>
可我却分明看见，庄梦蝶的手指暧昧地滑过宋昭的手臂。</p>
她整个人几乎窝在他的怀里。</p>
“谢谢宋先生......”</p>
庄梦蝶的声音又乖又甜，胸前深深的沟壑里，不经意间，露出大片暧昧的吻痕。</p>
宋昭像被火烧一样，飞快地收回手。</p>
“行了，我们阿蝶不需要你试婚纱，还不快滚！”</p>
庄梦蝶咬着唇，委委屈屈地离开了。</p>
宋昭站在原地，目送着人离开，幽深的黑眸里，闪过浓重的欲望。</p>
我冷笑一声，站起来。</p>
“我有点不舒服，要先回去了。”</p>
宋昭转身，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话。</p>
“我刚好也接到信息，要去公司处理事情，阿蝶，你自己回去可以吗？”</p>
“当然可以。”</p>
我忍住钻心的疼痛，转身就走。</p>
宋昭叫来司机，“跟上夫人，务必把她安全送到家。”</p>
又朝我喊，“阿蝶，等我回家。”</p>
我冷笑一声，脚步不停。</p>
回家？</p>
怕是才舍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呢。</p>
果不其然，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去开房，而是在车里就吻在了一起。</p>
我盯着监控画面，手指忍不住地发抖。</p>
幸亏我在宋昭车里偷偷装了监控，不然他重欲黑暗的一面，我怕是永远看不到。</p>
宋昭的声音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低哑喘息。</p>
“小蝶，我告诉过你，不要出现在阿蝶面前，你怎么不听话呢？你还把纹身露出来，万一被发现了......”</p>
“可我也想象姐姐一样，让所有人知道，我的纹身也是你帮我纹的啊，你爱的人也有我！”</p>
庄梦蝶委屈地啜泣，宋昭心疼的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p>
“好啦乖乖，不哭，等我们婚礼办完，我会给你再安排一个更妥当的住处。”</p>
“那我能一直陪着你吗？”</p>
“只要你乖乖听话。”</p>
宋昭将一条粉色的钻石手链套在了庄梦蝶纤细的手腕上。</p>
庄梦蝶惊喜的叫声很快就变成了压抑不住地喘息。</p>
两人缠绵激烈的声音不间断地从监控里传出来。</p>
异常淫靡的画面我不敢看，却自虐一般听着他们翻云覆雨。</p>
直到宋昭哑声说，“小蝶，蝴蝶纹在你的身上，更美......”</p>
我坐在河边，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p>
我把那条宋昭送我的粉钻项链扯下来，直接丢进了水里。</p>
只要想到这条项链和那个女人的手镯是一套的，我就恶心。</p>
我发疯一样伸手想去把蝴蝶骨上残留的蝴蝶图案抠出来。</p>
哪怕鲜血淋漓我也不停手。</p>
不要了。</p>
我什么都不要了。</p>
宋昭，谢谢你送我的七周年礼物。</p>
我们彻底玩完了。</p>
3</p>
那一天过后，我病了好些日子。</p>
不是什么大毛病，却总是昏昏沉沉地提不起精神。</p>
唯一值得开心的，就是蝴蝶骨上的纹身，已经被洗掉了。</p>
那里只剩下一些被我抓破的丑陋疤痕，可我不在乎。</p>
再怎么样，也比那只虚情假意的蝴蝶漂亮。</p>
宋昭是在婚礼前三天回来的，他说国外分公司有重要事情需要去处理，所以耽误了些日子。</p>
“阿蝶，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想吃什么吗？”</p>
宋昭握着我的手，表情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p>
可我只一眼，就在他脖颈深处看到了一抹红痕。</p>
还有他身上，隐隐约约的玫瑰香，以及石楠花混合的味道。</p>
忍不住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我张嘴就吐了他一身。</p>
“阿蝶，你还是不舒服吗？我去找医生！”</p>
面对自己满身秽物，宋昭没有露出一点嫌弃，反而抽了纸巾，先来给我擦嘴。</p>
我嫌恶地偏过头，宋昭的手落了个空。</p>
“阿蝶，你怎么啦？对不起，我不该回来这么晚，我......”</p>
“好了，宋昭。”</p>
我淡声打断他虚情假意的自责。</p>
突然觉得一切没意思透了。</p>
“我想睡了，你先走吧。”</p>
宋昭有些无措地站起来，他静默片刻，帮我拉上被子。</p>
“好，阿蝶，你先休息，等你醒了我再来陪你。”</p>
听着脚步声远去，门被关上。</p>
我抓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p>
“三天后，来接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