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往昔，我定然会真心实意地同她们解释自己并无他想，早已将国公府当作自己的家。</p>
可如今我却不想再与她虚与委蛇，只是浅浅瞥了她一眼，说：</p>
“姐姐此言差矣。我与师父再亲厚，也不过数月方能见上一面，不像姐姐日日派人去定安侯府打探小侯爷何日回京，恨不得明日便可相见，那才是真的亲厚。”</p>
定安侯对祝嘉因毫不掩饰地爱慕，让她成了一心想嫁入侯府的林蓁的眼中钉。</p>
而她不愿在明里同她起冲突，就使了个巧计，将我推出去与她比较。</p>
只要我和她同时出现，她就夸我饱读诗书，举止端庄，暗讽祝嘉因不通文墨，无礼粗鄙。</p>
一捧一踩间，我和祝嘉因平白生出许多龌龊，她倒是坐山观虎斗，将一手借刀伤人用得炉火纯青。</p>
林蓁不料我敢这样和她说话，一时也晃了神，连忙看向面露不悦的齐氏，说我是故意污蔑于她，而我也不想同她们多言，只是含笑道：</p>
“说来也巧，姐姐的婢女秋兰同定安侯府的小厮从角门一同出来时，还是礼部尚书家的姚小姐眼尖，拍着我的手臂让我看的。”</p>
“姐姐和母亲若是不信，不如现在就去请姚小姐，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假话？”</p>
齐氏和林蓁卯足了劲要进侯府不假，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日日派丫鬟去侯府打探，还被别家小姐看到，就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了。</p>
我转过身，抛下身后齐氏呵斥林蓁的声音，走进院中，吩咐冬青将晒好的药材收起来。</p>
寒露已过，园中草木大多不复青翠。我罩了一件披风，坐在窗边将那些药材细细研磨成粉，直到月上枝头，四下俱静。</p>
我盯着那一本医书出神了许久，忽然听到院中似有轻微的声音，刚想起身查看，窗户却被猛地推开。</p>
影影绰绰的烛光里，她的眼睛明亮得惊人，而我不妨被猛地灌进的寒风呛到，一迭声咳嗽了起来。</p>
“诶，你——”她用手撑着窗沿，利落地翻身进来，我惊诧地望着她的动作，大概也猜到，她是怎么进的国公府了。</p>
“抱歉。”</p>
她慌忙将窗户关上，手足无措地站在我的小塌边，看着我慢慢抿了一口热茶。</p>
我问她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她盯着我，昔日一见我就要同我呛声的人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p>
她问我有没有一种药，最好是粉末状的，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又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手脚发软，失去一些行动能力。</p>
我叹了口气，将下午调制好的药粉舀进一个小瓷瓶，塞进她的掌心。</p>
她难得地有些发愣，过了一会，才自嘲般地笑了一下：</p>
“我上辈子，怎么会和你吵成那样？”</p>
我和她，想到了同样的办法。</p>
几日后，定安侯回京，圣上会在宫中办一场家宴，为他接风洗尘。</p>
祝嘉因是太后养女，太后又有心撮合她与定安侯，自然有赴宴的资格。</p>
而在家宴上，一位给圣上布菜的内侍会执起筷子，朝他的喉咙劈去。</p>
前世，我隐约听过，那筷中藏了薄刃，只差一毫，便可令当今的九五至尊血溅当场。</p>
好在定安侯身手更快，这才保得龙体无恙。</p>
要求得天子开恩，那就要先赠恩于天子。</p>
这其中最重的，就只有救命之恩。</p>
这一次，祝嘉因要比定安侯更快。</p>
“你能和我想到一起我并不惊讶，我没想到的是，你会主动来找我要这种药。”我笑道。</p>
“若论过去，我必定单枪匹马地杀进宫，哪还要准备后手。”她坐在我的对面，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我的医书：</p>
“可死过一回，我便不想这么冲动了。”她看着我，说：</p>
“为了万无一失，我绝不能有任何变数。”</p>
烛火幽微间，她面容沉静，而我握住她的手，说：</p>
“除了万无一失，这个药，更是为了自保。”</p>
“你要安然无恙，我们，才有明日。”</p>
家宴那日，我在院中枯坐了一整日，直到明月高悬。</p>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p>
祝嘉因说得轻巧，可能派去暗杀天子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p>
这是一笔刀尖上的买卖，成了，便是救驾有功；不成，就可能是刺客刀下的替死鬼。</p>
我一直等到深夜，心脏跳动得飞快，直到窗棂被叩响，我猛地起身，推开了窗。</p>
祝嘉因又是翻墙进来的，甚至看起来是从宫里一路飞奔进府，喘着气，连脸上的血迹都未擦干，对我露出一个得意又明朗的笑：</p>
“瑶君，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