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家大业大，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枝繁叶茂。</p>
但秦家嫡支却只有秦倦他们这一支，其他旁支共有三房，人口比嫡支多上不少，往日里秦倦父兄在朝中有威望，这三房也依靠着嫡支过的一向滋润，而当家之人也有秦倦的父亲给谋得官位。</p>
昔日旁支遇见嫡支哪个不是捧着抬着，对他们感恩戴德。</p>
然而一朝遭难，旁支也深受牵连，不过除当家之人被杀之外，其他诸人倒是都得以保全。</p>
只是这也是朝中有人刻意为之，要的便是秦家起内讧，让这三房之人怨恨嫡支。而那些人所料不假，稍微点拨几句，三房的堂兄弟们对嫡支恨之入骨，来燕州流放的一路上，男丁不曾给予一点帮扶不说，女眷更是处处刁难嫡支。</p>
而眼前夺去陶罐之人正是旁支二房的秦振。</p>
秦振父亲被杀，兄长又在流放路上死亡，秦振极为厌烦，将所有罪责都怪到嫡支身上，“若非你大房不仁不义犯下大错，又何至于我们也跟着倒霉。”</p>
听这话秦倦不由恼怒，“所以你们旁支这几房只能同富贵，不能共苦难。秦家家业是我父兄一点一滴打拼而来，他们含冤而死，尔等不说给他们讨回公道，也不去埋怨害我秦家之人，反而埋怨嫡支牵累你们。当初偷偷借着嫡支的势在外为非作歹时怎的不说秦家给你们兜底？软柿子只会捏我们，这就是你们从小接受的家规家教？”</p>
秦倦目光扫过陶罐，心都提起来了，生怕秦振一个拿不稳会将陶罐摔了。</p>
揍他都没事儿，骂他也不疼不痒，但这陶罐现在就是他们家的命根子，可不能出一点闪失。</p>
他的目光逃不过秦振，秦振瞥了眼陶罐中的水忍不住舔了舔，燕州干旱后，他们的日子极为难熬，城中倒是有一口井还能打出水来，但被燕州守将把持，想要得到水非常难熬，她们这些流放之人身份地位，更加艰难，最难熬的时候便是尿液也曾用过。</p>
虽难以启齿，却也是如今生存现状。</p>
便是他再怨恨秦倦，也不会拿珍贵的水撒气。</p>
秦振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这些旁支因为你们嫡支倒霉了不假，这些水，就当是你给我们的赔罪了。”</p>
“不行。”秦倦急了，“你好歹给我们留下一些，我们这边老的老小的小，大人能熬，老人孩子熬不得。”</p>
闻言秦振下意识想要反驳，然而目光扫过虚弱的秦老夫人，他面色又有挣扎。秦老夫人待他们这些旁支不薄，倘若真瞧着她渴死，他心下也不忍，“那便给你们留一点儿。”</p>
秦倦忙道，“二哥，咱们打个商量，你去取个陶罐过来，倒一些过去，先紧着老人孩子，行吗？连同三房四房的也一并给了，行吗？孩子才是咱们秦家的希望，秦家如今到这地步，不是你我能够决定，我们与其怨天尤人相互指责，不如一块想办法共渡难关。”</p>
秦振微微蹙眉，秦老夫人睁开眼道，“秦倦，都倒给他们，罐子我们自己留着。”</p>
秦倦还要再说，却在祖母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p>
也罢，他们只要有陶罐说不得还能有神仙帮扶，倘若其他几房再不饮水，怕是性命堪忧。</p>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这几房人过的再艰难也不曾拿家中女眷换取粮食和水。如今尚且能坚持，再困难下去，便是他也无法确信了。</p>
要说厌恶，他自然是厌恶这几房人，可他也明白，在这世道想要活下去，他们嫡支如今是极为不利的，只有将秦家人都团结起来，才能慢慢的谋求其他。</p>
这些水只当个敲门砖就是了。</p>
秦振喊着三房的秦为和四房的秦有过来，让他们三房将水分了，两人对秦倦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良心。”</p>
秦倦气的一噎，可对方根本不给他骂回去的机会直接捧着陶罐离开了。</p>
在秦振离开时，秦老夫人睁开眼道，“秦振，你要记得，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但四双筷子合在一起却不易折断。”</p>
秦振脚步顿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带着陶罐回自己家的聚集地去了。</p>
夜色深沉，不远处二房秦振的母亲叹了口气，将自己碗中水端着来到秦老夫人面前，“大伯娘，咱们怨恨嫡支归怨恨嫡支，但您老人家待我们是不薄的，这水，您喝一半，我喝一半。”</p>
秦老夫人惊讶，却没有拒绝，也不嫌弃，就着那碗喝了两口，“就这样吧。”</p>
不等刘氏离开，秦老夫人拉住她的手，颤颤巍巍道，“徽娘，秦家不能散，一旦散了日后就难以聚集起来了。”</p>
刘氏一怔，回头看她，眼眶泛红，“可他们回不来了，都回不来了，聚集如何，不聚集又如何，秦家说不定连今年冬天都熬不过去，言何其他？”</p>
秦倦抱着空了的陶罐，心疼不已，他叹息一声，瞥了眼自家几个孩子干巴巴的脸，又开始念念叨叨，“神仙神仙，能否给点水喝？秦倦愿意……”</p>
唉。</p>
他低头瞥了自己一眼，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浑身上下都没个干净的地方，若非自己闻习惯了，说不得都能被自己熏晕过去。</p>
这样的自己还说什么以身相侍，神仙都得嫌弃他。</p>
秦倦委委屈屈可怜巴巴。</p>
坟前姜桃却突然听见陶罐发出嗡嗡之声，好似有人对着陶罐说话一般。</p>
姜桃因地制宜，用酒精炉热了羊汤，又回去拿两个烧饼过来烤热了泡这羊汤喝了两口，见陶罐嗡嗡起来没完，干脆将碗里的羊汤直接倒里头了。</p>
陶罐的嗡嗡之声瞬间停止，姜桃不禁乐了，“所以你这是饿了？我到底是来祭祀祖宗爹妈的还是来祭祀你一个陶罐的？”</p>
似乎为了迎合姜桃的问题，陶罐竟然又嗡嗡两声。</p>
姜桃凑近陶罐，要不是口太小，她都恨不得将脑袋塞进去。</p>
可惜陶罐内的羊汤还在那儿，没有漩涡出现，也就是说还是得等晚上才能过去。</p>
她有些好奇，陶罐接收到她的泡面汤和吃剩的羊汤会是什么反应，都不嫌弃吗？</p>
姜桃实在无事可干，又在精神病院里数蚂蚁习惯了，干脆蹲在坟头前数坟头上爬来爬去的蚂蚁，顺便对着爹妈絮絮叨叨。</p>
过了一会儿她又去看陶罐，想起昨夜的经历，隐约觉得昨晚的经历跟陶罐有关。</p>
或许她该再等晚上来试试？</p>
于是姜桃便回去睡了一觉，等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才起来。</p>
晚饭时间已经到了，她懒得做饭，干脆从冰箱里拿现成的面包牛奶啃着。想着嗡嗡响个不停的陶罐，又多拿了一点儿。</p>
万一再去到那奇怪的地方，或许能有不一样的发现？</p>
那万一有危险呢？</p>
家里武器没多少，提把菜刀算了。</p>
到坟头前时，天已经黑透了，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接近八点。</p>
凑近瓦罐，将手电筒对准陶罐，然后就瞧见陶罐中的羊汤像给吸管吸走一样消失不见了。</p>
燕州城秦倦抱着瓦罐絮叨许久，眼瞅着戍时到了，往里头一看，先是欣喜于散发着香味的羊汤，接着他眼睛突然被什么刺穿一样。</p>
好疼！</p>
果然，神仙也嫌弃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