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说的一天一颗，那一百年也就三万六千颗，吃十万颗你能活三百年啊？」</p>

    「我……」大妈掐指算了半天，「那一万颗吧，我还想活十年，我今年才 85，我妈活了 94，我想比她多活一年。你们就让他给我做一万颗，少一颗都不行。」</p>

    民警已经无语了。</p>

    年轻的民警有眼力见，拦住大妈往后退，边退边说：「大妈，我看还是去医院，医院是正规的呀，民间偏方不靠谱，吃了对身体不好。」</p>

    推着推着，推到人群里头，实在推不动了。</p>

    民警对群主说：「你是带头的吧？立刻带这些人散了。」</p>

    群主倔强地说：「那您让他写个保证书，保证按时按量给我们药。」</p>

    「你？我告诉你，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要求人民写保证书，我再警告你一次，立刻带这些人散了。」</p>

    群主无奈地挥挥手，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我家。</p>

    「同志，我看你年纪不大，还是要好好学习，遵纪守法。你祖传的手艺，还是不要再继承了，引以为戒，节哀顺变。」</p>

    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几天前被踩踏了一遍，有几根坚强的好不容易冒了个头，今天又被踩一遍，算是彻底踩死了。</p>

    但我也顾不上这些，我爸这个事业我早就不想他干了，是他理想主义爆棚，自己把自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p>

    他被葬在北郊的墓园，没有人来看他。他生前救了数不清的病人，让那些被仪器和指标宣判死刑的人多活了几年到几十年不等，但他们不感谢我爸，甚至盼着他早点死。</p>

    他们如愿了，我爸在药监局和公安上门时精神信仰崩塌了。</p>

    他不明白为什么救死扶伤会被恨之入骨，还是被他救的人亲手埋葬。</p>

    他气倒了，瘫在一层层晾晒的药材上，被他酷爱终身的干瘪植物埋葬了一半身体。</p>

    片刻后他被带上了警车，刚开了没多久他就气血攻心，死在了车里。</p>

    警方给我看了录像，证明他们并没有任何殴打甚至碰撞，我爸是猝死的，而他们也只是在履行执法程序。因为没有宣判，我爸在死的时候还算是无罪公民，只能说是一种意料之外的、不幸中的万幸。</p>

    录像里，我爸突然就捂着心脏倒了，身旁的警察还对他进行了急救。</p>

    那个警察说，我爸上车后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猝死的时候才停止。</p>

    他说的是「大恩如大仇」。</p>

    他终于明白了，他救的那一百多个病友，给他们的每一颗药，吃的都是恨。</p>

    因为我爸死了，制售假药和违法行医的流程也就终止了，他保留了清白之身在人间，虽然并没有什么意义。</p>

    他和他那一辈的人普遍相似，把精神满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颗药丸，成本多少，他就卖多少。对方要是囊中羞涩，他就大手一挥白送，后来我妈实在没钱买菜，顿顿白菜豆腐，把我饿得营养不良，我爸才同意不再白送了，换成打欠条。</p>

    去年冬天，寒潮汹涌，各地暴雪，药材大涨价。</p>

    我爸算来算去，一颗药丸涨了 5 毛。</p>

    这应该就是举报的导火索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