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是谢某莽撞了。”被撞的正是谢昀,他方才席间喝了不少,这会儿趁着间隙出来透口气,缓缓酒劲儿,没想到沿着墙根走,竟能冲撞了旁人。
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太子太傅,不知为何偏在今日喝得酩酊,谢昀看着眼前的檐雨,一张白净的脸庞上写满慌乱,当即愣在原地不动,他还当自己是出现了幻视,一整晚都不曾见的人,却在此时见到了。
正月初一之后,他曾旁敲侧击地向许多人打听过,终于确定了那晚,在宫墙外听见的吹奏声,真的是来自于她。
那首曲子老师也曾吹奏过,好端端怎会有这样的巧合,她竟也会?谢昀这桩心事压抑许久,原本都已熄灭了的念头,又隐隐再生出来。
真的好像,像到已经与他抚摸了无数次的画像重叠成一个人。
若是蓁蓁长到这个年纪,也该是她现在的样子。
“坏了,这是陛下赐给太子的表字。”檐雨出声打断了他的遐思,十根指头冻得通红,从谢昀脚下抽出了另外一半的那个“非”字,平视着他,“如今却不慎被我弄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昀闻言眉头一皱,从她手里接过另一半那个“明”字,沉声道:“是我不小心,此事怪不得你。谢某现下就随姑娘一道去泰安殿,面奏陛下,请他再写一份就是。”
横竖那两个字他之前已经告诉了卫朔,册子早晚送过去,误不了大事。
檐雨轻声叹息,今日天气冷极,说话时冒出来的热气凝成一团白色的雾,绕在她面上,遮住了姣好的面容,叫谢昀看不清楚那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她说:“陛下近来身子不适,常有梦魇,这会儿已经服了安神的汤药歇下了。”
“竟是这样么?”谢昀酒还未醒,晃晃悠悠地端着两片纸在手里端详,“别急,容我想想法子。”
上头没盖印,用的也是寻常的黄册子,不知是没心思还是不重视。
只从这几个线索里,他心下便有了大概,望着檐雨微微一笑:“无妨,这册子东宫书房也有,姑娘可还认得路?待谢某重新誊抄一份,你再送去给太子殿下便是,没有大碍的。”
檐雨点点头,她在东宫五年,自然是认得书房怎么走,不消片刻,二人就到了目的地。
门口的守卫十分自然地就放行了,檐雨心中觉得有几分古怪,暗暗揣测着,那人肯定认得她,而平日里谢太傅也会在书房等候太子,所以才放任他们二人进来的吧。
里头点着灯,却没人在,谢昀去柜子里寻同样款式的册子,檐雨则取了砚台细细研墨,待磨好了之后,又取了笔架上一支紫毫,双手递上给谢昀:“谢太傅请用笔墨。”
她半垂着脸的恭敬模样叫他心中一惊,这样的动作与习惯,也与从前在老师家中时候无二。
烛火摇曳生姿,将她侧脸的影子投在一侧白壁之上,谢昀伸手接过了笔,转头看着墙壁上那道剪影,有些呆滞了……陷入了昔年回忆中久久难以脱身。
“谢太傅不问问是哪两个字么?”
谢昀原本提笔就要写时,忽然被打断了,抬起头目光重新回到她的脸上,此时的檐雨竟朝他露出个甜笑来,那一笑灿若千树梨花开,愈发叫他坚定心中的猜测。
“自然是知晓的,陛下赐的字,是非明。”
谁知檐雨竟然摇摇头,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灿烂的笑容,然后走近他身旁,指着空白纸张处细语轻声道:“错了,是,明非。”
谢昀从没觉得自己会醉得这样厉害,他恍惚间竟感觉到檐雨的手握住了他的,两人同握着那支紫毫,写下了两个字。谢昀定睛看向纸上自己写下的字,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然后檐雨松开了手,“好察非明,必胜非勇。殿下就要亲征云州了,怎么会是非明呢?一定是太傅记错了。”
门外忽然传来守卫急切的催促声:“谢太傅,谢太傅……筵席上有人过来寻您呢。”
谢昀的酒清醒了大半,檐雨俯身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也微笑提醒他:“太傅出来久了,快些回去吧,我在这里收拾好了就走。”
守卫的催促声一声比一声高,谢昀心中纠结万分,可到底还是踏出了门去。
檐雨轻轻将门合上,身后一阵珠帘碰撞的轻微声响,她转身回头,卫朔的目光正与她相对。
两人还没说话,门上忽然投来一道颀长的身影,谢昀的嗓音低沉却又急切。
“蓁蓁,可是你?”
水晶帘后,卫朔指尖轻托着檐雨下颌,冰凉气息喷薄在颈:“太傅问你话呢,回他。”
檐雨也深深望着他:“妾身未明,太傅是醉了、认错了。”
谢昀又拍了门两下,仍是不死心一般:“蓁蓁,你为何不敢与我相认?”
屋子里却再没有声响传来,守卫已经到他跟前来催促了:“谢太傅,张大人他们寻的急,您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终于,所有聒噪的、惹人厌烦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天地间又只有他们二人相对。
檐雨转身走到书案前,捧着那两个字呈过去给卫朔:“往后该称明非了。”
她的笑容比方才更灿烂,笑着笑着眼角竟有泪花绽出来:“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另同异,明是非也。殿下喜欢么?”
“喜欢。”卫朔即刻回复,方才在暗中窥见了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的眼眶也有些热,伸手将她揽过:“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这个表字。”
“我答的也是。”
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卫朔顺势吻上她的耳垂,嘴唇贴在那纤长颈线上辗转轻吮,檐雨亦是小心翼翼地攀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被他拢在怀里。
0071
亦既见止「五」(H)
相拥着缠绵,然后在只属于他们的这一片云雨中同赴巫山,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卫朔即刻捏住了她的下颌,仔细地舔吻着她口中的每一寸,唇齿相依后,留下的是白檀淡淡的甜香气味。
他的心中亦是不解,明明今晚没有喝酒,怎么沾到她时就像是醉了一般。
“明非,岁岁平安。”
檐雨趁着吻落在自己脖颈上的时候,攀着他的肩膀附耳说道。她知道,明日卫朔就要走了,云州有外敌来犯,朝中又是风云诡谲,她此刻是发自内心地担心着他,也是极为诚挚地想要他平安。
话音刚落就迎来了更为热烈的亲吻,她的唇舌被他包裹着舔弄,浑身都酥麻了,口中的津液来不及咽回去,顺着舌头往他嘴里流,她听到急切的吞吃声,越发靡乱,不自觉地想要抽回舌头。
可卫朔不允,二人纠缠着深吻,甜腻腻的香津软舌就那样渡来渡去。
就在檐雨被吻得迷糊之际,他终于舍得松开她的口,然后听见一句低沉的,“蓁蓁,岁岁平安。”
不知压抑了多久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所有的回忆在此刻涌入脑海,所有那些暴戾的、温柔的画面揉杂在一处,让她对他的情感变得复杂难言。
空气变得更加湿润,黏腻的吻像是厚重的雪,一层一层遮掩住心上密匝遍布的伤痕,檐雨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眼泪,转过身扯开了拢好的衣襟,半褪到腰间,露出玉白光洁的后背,安静地伏身等待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
在面对她的时候,欲望向来是难以自持的,卫朔的手从后往前,覆盖在一对饱满圆润的胸乳上狠命揉搓,细腻的软肉在手心滚动,清了间理智丧尽,他不说话,低头俯身沿着她尾椎的末端一路往上舔,每经过一寸都要放入口中含吻,直到在她笔直的脊梁骨上印下成串的红痕,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
从前他妄图令她折腰,手段之卑劣强劲却不能撼动分毫,今日得她心甘情愿俯身,只觉得一股难以明状的快感在自己体内来回窜动,从心间上下翻涌,令性器蓬勃,令口干舌燥。
他提着粗硕的性器,龟头上黏腻不堪地沾满因兴奋而涌出的透明水液,很快拨弄开她身下两瓣软肉,对准了顶入。
从前竟不知这书案的高度刚刚好,卫朔把自己送入她的身体之后,提着她的腰即刻开始横冲直撞,两团乳肉被压在桌面上,每一次冲撞晃动都令乳尖蹭着木质表面刮过,带来又痒又麻的快感。
檐雨觉得自己又要哭了,呻吟闷闷地含在喉咙口里,发不出来。
“还不够深么?”卫朔的低语灌进了耳朵,温热的气息在耳道里来回滚动,“从没听你叫出声来,是不是要再深一些?”
檐雨没回答,然而呼吸声急促,从脸颊到脖颈没有一处不是红的,她看不到的胸乳与后腰上也是红的,印上了卫朔的指纹。
腿已经肏软了,再弄几下,她就快散架了,叫喊只会消耗自己的力气,倒不如忍一忍。
然而卫朔却不满意,以为她还在较着劲儿,迅速捞起她的软腰,当真顶到了更深的地方,细密的吻如雨一般落在她的肩头,抽送了数百下之后,他停在她体内不动了,然后低声命令道:“夹紧。”
方才的炙吻,而后又是狠肏,狰狞、肿胀的一根完全没在她深处,将她彻底填满,檐雨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她不知道怎的,竟真的听了他的话,身下一吸,狠狠地绞住了他。
一阵热液从她身体里喷涌出来,淋在他早已肿胀不堪的茎身上,在龟头突突地跳动了两下后,精液骤然间射了出来,一股接一股地从他体内流向她的宫腔深处。
两个人的身子都是一颤,无尽的快感席卷而来,檐雨被热精烫得猝不及防,急促地反扣住他的手背:“明非……”
卫朔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竟是从未有过的动情:“蓁蓁,我在。”
0072
亦既见止「六」
随皇太子亲征云州的大军已离京两日,今夜将在太微山扎营停驻。
尚在正月里,虽已不再降雪,可天气却比前几日还要冷了,绵软的雪连日不化,人与马匹经过后踩踏成了冰,融化须得吸掉不少凡间热气,当真应了百姓们说的那句“霜前暖、雪后寒”。
夜已渐深,诸事都已安顿妥当,此时正是一片宁静,鸟兽声都没了,唯满天星子闪烁着窥视凡间,如一双双眼睛眨着,仿佛能看见人心底的孤寂与凄楚。
卫朔正独自一人坐在渐奄的火光之前,那堆柴就要烧尽了,火苗羸弱地窜动,勾勒出他凌厉的眉眼,银色铠甲替代了明红的朝服,衬得少年英气翩翩,显然这才是更适合他的装束。
若是她看到,大概也会这么想的吧。
忽然间,几根新柴丢了进来,面前的火堆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动,烧得比先前旺了些,李玄添完柴之后擦了擦手,又从胸口取出册子,递了过去:“此次随行的将士名册,请殿下亲览。”
卫朔接了册子过来慢慢翻阅着,每个人的名字都工整地誊抄在纸上,一页二十人,翻了二十五页,竟无一人缺少。
李玄等到他翻完整本册子之后才开口说话,“明日便是歃血为盟的日子,一整营的人都会来。”
“秋猎的那一日你大概就认出明仪公主了吧?”卫朔啪嗒一声合上了册子,目光幽幽地在李玄身上扫过,“真能沉得住气啊,与她里应外合这么久,想筹谋些什么?”
李玄随即单膝跪下:“贞婉先皇后乃是宣朝郡主,正统皇族血脉,殿下亦是景熙帝敕封的皇太子,公主从未有过他想,末将亦没有叛主行径。”
“……那么,王公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卫朔忽然没头没尾帝问出这么一句。
不知为何,明明是陪伴在自己身边数十年的人,可如今回想起来的时候,竟全都是王公公满头鲜血的模样,他轻纾一口气,“知而不言是为骗,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理由瞒着我这些。”
“殿下当真想知?”李玄直起脊背,倒像是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人非善恶二字能简单区分,话语也并不能只从骗或不骗去看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非早或晚,总是要知道的。”
卫朔隐约察觉,这事与陛下又有牵扯,他的指尖在掌心里攥了攥:“即便真相难接受,我也不愿活在谎话之中。”
凛风过境,他又扶起李玄:“起风了,去营帐里说吧。”
“一切谨遵殿下吩咐。”
卫朔听了他一整晚都是这个称呼,眉头拧了拧:“在军中当作将领之称,此处没什么殿下。”
“如今殿下已及冠成人,血盟卫按制归属于东宫卫,李玄跟五百个兄弟只认殿下,不认他人。”李玄的语气硬邦邦的,跟地上的坚冰似的。
“……血盟卫之名果真不假。”卫朔忽而感慨了一句,他忽然好奇,看着李玄笑道,“倘若我不是太子,你们是否愿意弃了旧主追随?”
李玄愣在那里好半天,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不想回答。
待到进了营帐,僵硬的脸庞在暖意中舒缓开来,血液似乎开始重新流动之时,才回话:“血盟卫,只认东宫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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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公卫毅登基为帝之前,厉帝还因着年号而被人惯称为景熙帝。
再往前看十几年,景熙帝原本也不是太子,他前面的那位太子大哥因病过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储君都是空缺的状态,先帝并不喜欢这个性格阴沉的儿子,奈何子嗣单薄,成年的皇子也就这一个,似乎面临着不得不选的局面。
于是先帝一直筹谋着拖上几年,想等贵妃腹中的胎儿诞下之后,再做决断。
还是时任吏部尚书兼太子太傅的顾政熹极力主张,立嫡立长,这才逼得先帝不得不册立景熙帝为太子,而顾政熹也因着忤逆圣意,于天元九年告病还乡,蛰居于苏州城中。
不久便是先帝驾崩,景熙帝登基。
他即位之后堪称暴虐昏聩,似乎要将自己成长至今的所有不满都发泄在世人身上,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罪过一样,皇帝本是代天巡守凡间的象征,理应是所有人的君父,可景熙帝偏偏极尽所能地苛待天下百姓,繁重的赋税、连年的苦役,就连刑罚也是极为严酷的。
但若说他不称职,那倒也未必,这么暴虐无道的一个人,偏偏对待自己的子女宠溺至极。
血盟卫便是最好的例子。
景熙帝联想到自己从前在先帝处受的制约与打压,甚至能用迫害形容,反而愈发怜爱自己的太子,时常觉得他夹在天子、朝臣与百姓之中处境艰难,若无自己的势力,如何能够应对诡谲的局势?因此他下令为东宫编制了一支特殊的军队,举国上下选拔出五百精兵勇士组成了一个营卫,此营中的所有人都需在太子及冠之后宣誓效忠,缔结了以血为盟的誓言之后,编入东宫卫,只可听命于太子一人,便是陛下,也无权调用。
国破之后,新朝建立。
李玄早早就收到了景熙帝册立太子的诏书副本,已是认准了卫朔。